刚才那简单的一个“是啊”,已经在穆杰的心里种上了狂喜的种子。但跟着因为寝室、水房都有人,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喜悦压下去。如今这个邀请合着那个被强压下去的“是啊”,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里,如同滚雪球一般把他的喜悦放大了无数倍,变成了不可抑制的狂喜。
“好,我听你的。”穆杰说完这两日的口头禅,然后像要做贼一样,快速往四周扫视了一圈,他看着空荡无人的楼道,突然伸手把李敏搂到怀里。
“敏敏,敏敏。”他好像是无意识地在呢喃李敏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能够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心无旁骛地努力,是因为这个女孩儿没出现;他觉得自己从南到北几千公里,就是为了遇见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孩儿。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让自己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时刻就想把她揽到怀里、揉进骨子里的女孩儿
此时此刻的喜悦,让他感觉像心田里瞬间开满了鲜花。而花丛中就是这个诱惑了他五天、让他心神不宁了五天、让他魂不守舍了五天、让他在每天清晨顶着表哥的嘲笑眼光、尴尬去洗内衣的精灵。
他低头凑向那果冻一般的樱唇。
果冻一般柔软的感觉。真像极了小侄女的果冻啊。软软的清甜的。他曾经在小侄女的邀请下品尝过一次。但怀里女孩儿的双唇,还微微有点儿凉,像极了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冻。
双唇接触的瞬间,穆杰注意到怀里的女孩子略带惊讶的表情、紧张得睫毛都在颤抖了,但她却任由自己搂紧了她的身体、任由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李敏阖眸轻轻地伸出手臂环抱向穆杰的腰部。在李敏的双臂碰上他的腰侧、及至手臂搭上他腰背的瞬间,穆杰受到了更强的刺激。
李敏这顺着本心的、自然而然的动作,让他明白在这由自己发动的追逐里、不是自己始终在唱独角戏;他钟意的、倾心的女孩儿,不是一直在逃避、在抗拒自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他明白怀里的女孩儿给了自己恰当的、足够的回应。
这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刺激类似触电,让穆杰更加激动起来,他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瞬间绷紧,他觉得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所有的感觉都在向唇部集中,叫嚣着让自己加深与这柔软微凉的樱唇接触。
这也让他本能地想把人搂得更紧、想得到更多更多,让他忍不住想向那块清凉甘甜的深处探寻。
“吱嘎”门推响的声音。三十多年的单身宿舍楼,每一间房门的开阖,都免不了要发出这样的声音。刚刚靠到穆杰胸前、感觉到滚烫温度的李敏,立即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想推开他。
但穆杰的手臂如同钢铁般禁锢了她的身体。
“有人出来了。快放开我。”李敏急得声音都在颤抖。
穆杰不是没听到门响,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用舌头寻找那让自己的火热身体向往的清凉中。李敏的话如当头棒喝,让他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臂。
果然是有人出来了。沓沓的拖鞋声由远而近。
李敏慌张起来,转身就往寝室逃。那匆匆的脚步,表明她已经顾不得走廊地面的坑坑洼洼了。穆杰站在楼梯口,看着李敏如受惊的兔子般逃窜,那突然歪斜了一下的身影,让他本能地想追过去扶住她。及至看到李敏的胳膊,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挣扎着扭了一下纤腰站稳了。
还好,没有崴到脚。穆杰的一颗碰碰乱跳的心,由嗓子眼儿回去本来的位置。他刚刚迈出去的脚步也收了回来。
可他的心是想追过去的,哪怕再与她说说话也好。但寝室里那合拢的床帘,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他站在那里等着李敏回头,只要回头看自己一眼就下楼。可慌张到用钥匙找不到锁孔的李敏,被从里面打开的门拉进去,只来得及给他一个惊鸿回眸的侧脸。
开门的是冷小凤。她在帐子里闷头掉了两滴眼泪后,立即想到自己的做法太欠考虑了。这不是撵人吗?这是要得罪李敏啊。她匆忙换好了衣裤下地,把穿了一晚一天的衣服塞盆里,抱着盆来到门口。
悉悉索索的钥匙响动在门外,可是就不见门锁被打开。
冷小凤忍不住打开门,伸手把李敏拽进去。“敏敏,你怎么啦?做贼了?”
李敏的手还在抖,与抖动频率差不多的是她心。她勉强镇定自己,居高临下地睥睨了冷小凤一眼,本能地回了她一句:“你才做贼了呢。”
冷小凤看着李敏涨红的脸、还有都不正眼看自己的眼神,往后退了一步。果然李敏生气了。她略咬唇,心知必须要立即解开与李敏的这个结,不然自己没法在这寝室住了。
“敏敏,你生气啦?你知道我昨晚值夜班的,下夜班也没换衣服。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我也是刚进门没多一会儿。所以我才趁着你去洗手间,到帐子里换衣服的。”
李敏的心思现在哪在这儿啊,朝她摆摆手,就往自己的床边走。“我没生气。你去洗衣服吧。”
冷小凤含糊地应了一声出去了。
李敏经过镜子,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脸颊红的像要滴血。她伸手摘下眼镜,拿起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却见镜子里的人双眸水润,闪烁着激动、快乐、兴奋的光芒。
唯一的遗憾是唇彩有些脱样了。
她暗暗地懊丧起来,一定是在街上走的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碰着了。哎呀,中午的把鼻影和唇妆都弄得好好的啊。怎么鼻影一点儿都不见了。
哎呀,自己这个乱糟糟的样子,一定都被穆杰看得光光的了,丑死了。
他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声。哼!李敏气哼哼地把镜子扣回去,心说以后再化妆,可得随身戴着小镜子和眼影唇膏什么的,要时刻小心、及时补妆了。
楼下又响起了悠扬的口哨声《九九艳阳天》。李敏顾不得再想自己的妆容,也顾不得戴眼镜就扑到了窗口。她迅速地趴在双层窗户的木框上,顾不得那些粗糙的木刺,可能会剐了她心爱的黑色羊毛开衫。
她的眼睛里只有站在夕阳里的、含笑的穆杰,一手提着装保温桶的布袋子,另一手在看到李敏出来后,立即向她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李敏羞的立即缩回头,等她再把头伸出去想看穆杰时,穆杰的口哨声和人影都消失了。
穆杰端进屋的大半盆洗脸水,静静地照出妆容不整的俏脸。李敏找了一支圆珠笔别住挽起的长发,对着水盆晃晃脑袋:钗横鬓不乱。她的手指在水面轻划,点着水里的人影笑着自言自语:“鬓挽乌云香腮雪,一丛梅粉褪残妆。”然后细致地将脸上的脂粉清洗干净。
她对着镜子先把羽西眼霜薄薄地点了一层,然后再把美加净珍珠霜,仔细地涂遍全脸。末了看着镜子里脸颊红红的自己,微微一笑,真应了后半句的“涂抹新红上海棠”了。
李敏往自己的杯子里续了一些热水,一口、一口地慢慢喝尽,然后给杯子里又倒了半杯热水。把钥匙塞进牛仔裤,打开门端着盆出去,回身用脚勾上了门。
冷小凤和另外几个人在水房里洗衣服。李敏躲开冷小凤的那侧,在水龙头下把洗脸盆清洗干净。她正想端着半盆水回去,冷小凤叫住她。
“敏敏,把你的洗脸盆借我投衣服吧。”
“行啊。”李敏把洗脸盆给了冷小凤,空着手回去寝室。她反手锁上门,拉上床帘,开始换衣服。但跟着她的手就僵住了。
冷小凤刚才说谎了!这一认知比看到冷小凤用拉上床帘的行动撵穆杰更让她气愤。——什么她在床里面换衣服,谁换衣服能不锁门,反而把暗锁打开、推门就能进来。
李敏冷笑着换了一身轻松的运动服,然后到门口把反锁的门锁打开,保证外面的人用钥匙能开门后,开了灯缩回床上,抓起下午才买的新书,靠着被子看起来。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把对冷小凤的不满抛到脑后,认真地沉浸在《ct 影像解剖学 》这陌生的领域里。
*
穆杰心潮澎湃,一路吹着口哨回到501。柴主任听见穆杰的口哨声,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走出来,他看到穆杰就忍不住地笑起来。
“穆杰,你挺美的啊。”
“是啊。表哥,我告诉你啊,大事儿已定啦。明早我和李敏一起去你们职工食堂吃早饭。”
“昨儿个你们不是去过了吗?前天你也去过了,有什么稀罕的。”
“那怎么一样呢!昨天还有她宿舍别的人呢。”穆杰把保温桶放到厨房,兴奋地喊柴主任:“二哥,晚上给你煮小米南瓜粥如何?”
柴主任拿着书走到厨房门口,“是给我煮吗?我是顺带着的吧?”
“看你说的。你吃不吃?不吃我就不煮了。李敏说她今晚不吃饭的。哎,二哥,你说这不吃饭行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的。”
“行,怎么不行。女孩子都怕胖,三天两头就会饿自己一顿。十天半拉月的就得量量体重和腰围。别说一顿不吃,就是连着三天不吃也不稀罕。那小米粥你还是煮吧,再蒸点儿芹菜馅饺子。我今晚不过去老丈人家,得留在这面值二线班。”
他看着高大魁伟的穆杰,终于憋不住地笑起来。
他的表情落在穆杰眼里,让穆杰诧异下在心里升起了怀疑:“你这笑可不是好笑。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柴主任憋不住还在继续笑。
穆杰恼火了,伸手抓住柴主任的前胸衣服:“好好说你笑什么。不然你现在是秀才遇到兵了。”
柴主任打掉穆杰的手说:“你是高级知识分子,别整兵痞子那套。我问你你就是这么一路回来的?道上没遇上什么人?”
“遇上了也没人认识我。怎么,我脸上开花了。”穆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去洗手间照照镜子去。你还美呢。嘴上都带幌子了。”
穆杰三步两步地窜进了洗手间,他对着镜子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嘴唇,像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亮釉,但两边嘴角的遗漏,恰好在自己的嘴上映出了李敏唇形的大小。这种不均匀的红色光泽,可不是带了幌子吗?
他半倾着身体,脸快贴到镜子上了。他用手指头虚虚地勾划着唇上红色的轮廓,勾了一圈反向又划了一圈,但就是舍不得将口红擦掉。
他心里眼里甚至镜子上,满满都是果冻般的樱唇,还有那香甜微凉的感觉。他一手捂住又开始砰砰乱跳的胸口,一手的食指开始在镜子上描画,因为他怕自己不小心擦掉了嘴唇上的红色。
柴主任走过来,把穆杰春心萌动的蠢样,看了个完全。忍不住开口嘲笑他道:“你还不赶紧洗干净了,这幌子带着好看啊!还是你舍不得擦掉?”
穆杰头也不回地继续照镜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嘴唇上的红色怎么好看,理直气壮地呛声道:“我干嘛要洗?我就是舍不得擦啊。”
※※※※※※※※※※※※※※※※※※※※
**
午夜飞行vol de nuit
1933年,雅克·娇兰创作了此款香水。
这款香水的灵感来自于他的朋友法国作家安托万·圣埃克絮佩里(antoine de saint-exupéry)所写的一部小说。
午夜飞行香水是献给具有冒险精神的女性,如同当时著名的女飞行员海伦·波切(hélène boucher)一样,血液中流淌冒险的激情,内心却清晰地知道如何在男人世界中立足,以女性之美征服世界。
好像这款香水已经很难找到了。
***
唐朝诗人王淇的《春暮游小园》
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这里把前两句拆开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