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我们就再说三五分钟的话就走,你看就三五分钟的,不会久的。”结实得像个肉球的女人,没有顺从小于的意思往外走,反而拦住要出去的李敏等人。
李敏看看小于,再抬手看看表,说:“九点之前必须离开。”
小于代替她丈母娘点头,“说几句话就走。”
李敏接着说:“我们要锁病房门。科里这么多术后的患者,必须要保持安静的。尤其是年蔻,”她指指床上的老太太,“她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怀着孕,这才做完手术两多小时,更需要早点休息的。”
“好,好,我们明白,就几分钟就走,不耽误你们锁门。”
李敏点点头与小姜和谢珊芊一起离开了。
下一个是去看骨肉瘤术后的那男孩子。他的父母亲都陪他留在监护室里。本来今天下午也应该把他移出监护室的,就因为他的状态不好,最后没有移他。
“今儿李大夫夜班啊?” 患者的母亲非常憔悴,夫妻俩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遇上这样的事儿。但在儿子面前还得努力撑着。
在这里李敏和小姜都没强调只留一个人,只吩咐了几句有事儿就去办公室找人就准备离开。躺在床上的男孩子却叫住了李敏。
“我会死吗?”
李敏愣神一下才回答:“不会。”
“你撒谎。所有人都会死的。你和张主任一样骗人。”
男孩子的父亲圆场说:“李大夫,他才……心里难受,你别和小孩子计较。”
李敏笑着对焦虑愁苦的男人点点头,又对男孩子笑笑。她直接对患者的父母说:“晚上有什么事儿就去办公室找我们。”然后就要退出监护室。
不是自己的患者,尤其是想法在病情之外的患者,实习老师早就耳提面命过无数次:“别人的患者第一不会服你们的管,第二服了你们管的,可能就会影响你们与经治大夫的关系。所以你们可以关注病情,不要自找麻烦参与其它的事儿。”
不曾想躺在病床的男孩子突然坐了起来,尖锐地喊道:“我恨死你们了。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早点去死?呜呜呜,我再也不能打篮球了、我永远不可能去nba打球了。”
男孩猝不及防的哭喊使李敏不得不停下来面对他的失控。
“你哭什么!”站在门口的穆杰抢在李敏之前斥道。“你只是失去一条腿,你怎么好意思哭?我的通讯兵才19岁,就在老山前线被炮弹炸死了。他要知道自己的死,换回来的就是你这样的孬种哭,哼,他会爬回来掐死你。”
穆杰说的杀气腾腾,满脸的不屑溢于言表。
男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嘴里呐呐道:“老山前线?”
“是啊。你信不信为你这熊样儿,那些烈士都会觉得自己白死了?”
男孩子张着嘴不说话,眼睛定在穆杰身上不动,突然间蹦蹬地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盖上脸,然后又迅速掀开被子坐起来,面红耳赤地喊:“你不用瞧不起我,我不会再哭了。老师来说过张海迪。她只能坐轮椅还自学呢,我以后装上假腿还能回学校上学。”
谢珊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捧场,“对啊,对啊,你说的太对了,你还可以去参加残奥会的篮球赛呢。”
小姜立即拽着她往外走,身后是男孩子的坚定声音:“妈,我去不了nba打球,我还可以参加残奥会。”
剩下的几个病房,清理探视者进行都很顺利了。
李敏拉开与护士的距离,悄悄对穆杰伸出大拇指:“你厉害。”
穆杰严肃地摇摇头,很沉重地说:“让他去野战医院看看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伤员,他就不会只惦记着打篮球这一件事、好像不能去nba就活不起了。”
是啊,穆杰说的太对了。截肢对这十五岁的男孩子来说是灭顶之灾,但怎么能与仍然在前线炮火里、与战场上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伤员比?那些在前线英勇作战的解放军战士,也没比他大几岁的。
相提并论都玷污了那些最可爱的人。
回到护士办公室,李敏就给普外科打电话,问问要不要自己过去查房。电话响了半分钟都没人接听,她便放下电话。一定是普外科的护士查房去了。
“珊珊,你再去年蔻那里看看,提醒他们探视的该走了。”小姜拿着盘钥匙要去锁门了。
李敏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外科学》准备好好看看有关肠梗阻那部分的内容。穆杰很自然地把椅子拉近李敏,拿起《心理学》去读。
一页书还没看完呢,谢珊芊跑了进来。“李大夫,你快去看看那老太太,她说肚子疼。”
李敏立即站起来,“你别慌,是阑尾术后的疼还是别的。”
“孩子,是孩子。他们吵起来了,老太太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