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传承大约就是这样,除非上一代主帅战死沙场,否则下一任主帅很难真正接掌权柄。
抓住姬威,以主子的性子,只怕是要当场处死的,主帅一死,西北军必乱无疑,但放走姬威,只要姬镇在,西北军就反不起来,就算姬镇只是这么不死不活地躺在这里,也等同于一根定海神针。
姬镇的伤势并不算太要紧,长青让人叫来几个医工,替他处理了一下,起草一份奏章,想了想,并没有让人送进宫,而是转道内阁,托孙首辅看一下风声,若是城中已然发觉大将军失踪,就把这份奏章上呈,若是没有,就把大将军悄悄送回去,算是稳妥。
孙朝远收到消息,第一反应是觉得这小子疯了,然而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以江承的性子,确实有可能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人去探听消息。
姬威一行不欲惹是生非,人是悄悄偷出来的,早晨刚出城,中午就被抓住了,事情还没来得及传进宫里,孙朝远松了一口气,传信给长青,让他悄悄地把姬镇再送回来。
京畿大营这边倒是不需要长青担心,那位年轻颇轻的李副将在军中的声望似乎不错,只是略提了一句,百十来个将士竟然没一个敢嚼舌的。
快到傍晚的时候事情才忙完,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听外间士兵来报,说是疫区那边一天死了十几个人,里面的人被煽动,外围的守军都快拦不住了。
长青的脸色沉了下来,李副将来回走了几步,按上腰间的剑,咬牙说道:“这些人早晚是要死的,不如一把火烧了,给个痛快。”
“不成。”长青蹙着眉头,轻声叹息道:“再添一些守军过去,让医工多劝几句,太医院那里再过些日子,也该有结果了。”
来报信的士兵犹豫着说道:“大人,那些难民闹事的时候把医工打了,几个医工受伤很重,弟兄们不敢跟难民靠得太近,这些日子已经有十来个弟兄……染上疫病了。”
李副将骂了一句,守军被传染也就算了,防护措施做得再好,一百个里肯定有几个倒霉的,只是这一回疫病来势汹汹,肯去疫区照顾病人的医工都是自愿的,这些难民也太不知好歹!
长青深吸一口气,“带路,我去看看情况。”
这话一出,李副将和众人都愣住了,厂督大人这是……要去疫区?这疫病到现在都没个法子医治,染上了就是等死,寻常人躲都来不及,哪有赶着过去的?
然而长青说定了的事情从不更改,他要去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李副将怎么劝都没用,最后一咬牙,提出自己也要去,长青颇为意外,李副将浑然不知,他只是觉得疫区乱得很,以厂督大人的身子骨肯定震不住那些难民,身为副将,自然不会让主将涉险。
疫区脏乱,还没靠近先闻恶臭,李副将微微落后长青半步,十来个守军跟在他身后,得了病的难民都被安置在一个庄子里,从正门到堂前,躺在地上的难民满脸红斑,露出的手和脚上也都是那种近乎全烂的斑疮。
汤药浸过的布帛遮盖住口鼻,李副将看不到长青的脸色,却能看到他蹙起的眉头,连忙说道:“大人,闹事的都被关起来了,要不还是回……”
一个回字没说完,长青看向他,不知怎么的,李副将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微微低下了头。
“先带我去看看染了疫病的守军吧。”长青轻声说了一句,这话却是对着刚才那个通报的守军说的,那守军连忙应是,上前带路。
疫区的难民人数众多,包围庄子的守军足有五千多人,这么多天也才传染上十来个人,说明医工的防护措施做得确实到位,疫病由脏乱而生,这些难民之前一直住在赈灾盖的棚子里,呼吸相闻,水流共用,才会导致大面积染上疫病。
十来个人住的地方是整个疫区最好的,只是都透着一种死气沉沉,长青跟他们说了几句话,有的还搭理几句,有的却是扭过头不肯说话了,这些守军的年纪都很轻,面上还没生红斑,是发现了自己染上疫病主动上报的。
李副将偷偷背过身去擦眼泪,长青从里面出来,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让人把那些难民都带到外面,我有话说。”
“大人,使不得啊!”李副将瞪着刚刚哭过的眼睛,“那些难民人多,万一他们要挟持大人……”
长青沉声说道:“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把那些难民带到外面,我有话说。”
李副将无法,只得吩咐下去,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多了句嘴,让人把周遭的守军调来护卫,长青听在耳里,却没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