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姨娘那性子,做不来抛头露面的事,便只管在后厨教给佣工们做点心,长兴负责管理和采买。绫姨娘手艺好,又得了物以稀为贵的优势,她们的点心铺竟很快做了起来,城中富贵人家以吃“望月斋”的点心为风尚,收益虽算不上大买卖,却也足够她们家日用的了。
也就是在这期间,绫姨娘偶然遇上了一个过路的商队,那商队的主人祁长远也是中原人,山西人氏,往返中原和西域做的玉石、丝绸生意。
说来也是缘分,当日那祁长远慕名到到“望月居”来买点心,来的有些晚,要的几种点心都已经卖光了,祁长远满心失望,自言是中原人士,十分思念中原的点心味道,绫姨娘知道后,便又专门给他做了几样点心,谁知这点心竟成全了二人的缘分。
那祁长远从此便时常来往,来了尝遍店里的点心,他行走西域各国,时常有心给绫姨娘带一些异域特色的东西作为酬谢,一来二去,一个念着是中原老乡,另一个怕是本就别有用心,两人竟熟悉起来了。姜采青对此乐见其成,祁长远正经托了媒人到家中来,在姜采青和菊姨娘的撮合下,绫姨娘点了头,两人也就成了。
就说绫姨娘是个有福气的,祁长远常年行走西域经商,原配已经病故,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品貌端正见多识广,也颇有些家产财富的。自打来到西域之后,姜采青便当着面撕了菊姨娘和绫姨娘的身契,让她们脱了奴籍,绫姨娘以自由之身嫁过去做了正头娘子,可不是好好的舒坦日子。
祁长远一年到头,也不过往返中原几趟,在西域的日子总比中原多,便在这城中另买了宅子,买了丫鬟婆子伺候,将绫姨娘接过去过起了夫妻恩爱的小日子。
一个要征服心,先征服胃的美满故事。
姜采青有时看看绫姨娘,再想起张家后院的姨娘们,便无限感叹。
绛绢嫁了王奂生回了淮南府老家,如今也不知怎样了,总归是过上了自己的日子。周姨娘青灯古佛苦守庵堂,到底该怨恨什么呢?菊姨娘如今还跟在她身边,她那样美艳出尘的好颜色,少不得有人打听倾慕,可菊姨娘竟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口不肯嫁人,里里外外帮着姜采青张罗家事,闲来逗逗壮小子,竟越发自己过得滋润。
再想想绝色美丽的棠姨娘,当真只能叹一声红颜薄命。姜采青如今身在异乡,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有机缘,能找到棠姨娘撇在人间的女儿……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再有就是,壮小子六岁了。
六岁的壮小子长得俊美英气,姜采青私下里打趣儿子说,小小年纪竟有些男神的胚子了。
“娘亲,男神是什么?”
姜采青才惊觉不该随口乱说,忙笑道:“神仙自然都是好相貌,男神就是说壮小子长的漂亮。”
“哦。”壮小子点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随即抗议道:“娘亲说的不对,壮小子是男孩子,不能说漂亮,漂亮是说女子的,比如娘亲是漂亮,壮小子是英俊。”
噗!
姜采青望着一本正经的儿子,忙忍住笑,神色认真点着头说道:“对对,壮小子是英俊,英俊潇洒。”
五岁时,壮小子开蒙读书。身处西域,语言都不同的,这里也找不到能教壮小子汉文的先生,带来的护卫们身手可好,也没读过几本书的,姜采青索性自己教。她设法弄了些中原开蒙的书本,加上自己当年上小学的经验,不亦乐乎地当起了教书先生。
亲其师信其道,壮小子开蒙读书连半点障碍都没有,反倒觉着跟娘亲读书认字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情,比跟着王兆练剑有趣多了——话说他人太小,实在舞不动长剑的,因为他早产,姜采青总担心他体质差,便专叫人给他做了轻便的小木剑,每日学玩结合,早起练剑,也不指望他成为什么剑客高手,权当锻炼身体了。
这小子精力旺盛,小小年纪思维倒清楚敏锐,姜采青毕竟读了一二十年的现代教育,单独教他一个人,就像请了一个专门的家教,小家伙学的也就很快,起码姜采青觉着,比她小时候读小学学的快多了。
姜采青教他读诗,读到“月落乌啼霜满天”一句,这小子追着问姜采青:
“娘亲,秋日我看到的霜,明明都在地上,诗中为什么说霜满天呢?不是应该霜满地吗?”
姜采青一下子竟也被问住了,想了半天,认真告诉壮小子说,因为是在夜间,寒冷的霜气弥漫在天地间,壮小子没再追问,算是糊弄过去了。
继续读诗,读啊读,壮小子又问了:“娘亲,太阳落山时分明是红彤彤的,为什么他写白日依山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