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缝往外看,岳琴目光闪躲,别开脸,让垂落的长发遮住脸上青紫的淤痕,接着下意识扯扯衣袖,遮去其他。
许芳龄万分讶异:“怎么会呢?我看他平时那么开朗幽默……肯定是一时冲动吧?还是说他经常这样打你?”
岳琴抖着嘴唇,话音断断续续:“没有……他不是故意的,都怪我自己喝多了,胡乱向他发脾气……”
许芳龄缓缓点头:“那你究竟要不要离婚?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这可不是小事,你振作一点,别再喝酒逃避了。”
岳琴摆头:“我脑子很乱,喝醉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听到这里,江铎面色阴沉,突然起身走出房间,声音冷冽干脆:“妈,如果这次你还要原谅他,以后别认我这个儿子。”
大家愣住,望着他屏息不语,一时只听见电视里无聊的广告和隔壁邻居的麻将声。
“江铎……”
少年斩钉截铁:“要么你们离婚,要么让我打死他,总之真的受够了!”
他妈妈哭起来,泪流不止。
许亦欢呆呆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情绪突然变得十分复杂,在她的认知里,孩子都是希望亲生父母在一块儿,不愿他们分开的。即便是她自己,有时也会幻想如果她亲爸在,肯定比岳海做得好,也许她还能过得轻松一些。
傍晚离开江铎家,下了楼,许亦欢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江岩那种俊朗又风趣的形象变得十分虚幻,她没有亲眼见过他暴力的一面,可岳琴和江铎身上的伤又是千真万确,这种感觉非常冲撞。
她问许芳龄:“姑妈和姑父会离婚吗?”
许芳龄摇头:“很难讲,她儿子都把话说到那种地步了……可女人总是容易心软。”
“江铎脸上的伤是姑父打的?”
许芳龄也觉得难以置信:“听你姑妈说,上周他放晚自习回家,撞见他爸正在施暴,就和他爸打了起来。”
许亦欢呆住。
儿子打父亲,这种伦理冲击她想都不敢想。
但不知怎么,好像忽然对江铎有些另眼相看,还有些惺惺相惜。
更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多后,他爸妈真的离婚了。
江岩把房子和存款全部留给他们母子,独自离开了平奚市。
但他还会回来,一切还没有结束。
第4章
06年夏天,许亦欢和江铎初中毕业,一同考进了平奚市第二中学。
时逢学校搬迁,他们是新校区建成后的第一批新生,开学报到,许亦欢在公告栏查分班表,高一九班,竟然没有一个熟人,那感觉就像被流放到了边疆。
宽敞的三楼,她仰着脖子找九班教室,正转过一个拐角,看见江铎和几个男生搬着成捆的新书从对面走来,她忙挥挥手,笑着打招呼:“嗨,江铎!”
少年寻声望向她。
“你在几班?”她问。
“三班。”
“我在九班,还没找到教室呢。”
江铎“嗯”一声,没有继续寒暄的打算,只略点点头,与她错身而过。
就这么走了,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云淡风轻的样子很帅?
许亦欢心里正在腹诽,忽然又听见他的声音:“九班在这边。”
“哦。”她埋头跟了上去。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基本都露了面,上午发新书,她的临时同桌是个微胖的大高个,名叫王简,后来大家都叫他秦将王简,这人忽然对她说:“诶,明天上学记得带把伞啊。”
“干啥?”
“你不知道吗?食堂那条路种了两排香樟树,遮天蔽日,麻雀也多,不怕鸟屎啊?”
许亦欢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殊不知这句戏言后来在贴吧传开,许多外校的人以为他们二中的学生去食堂都要打伞,因为会有很多鸟屎掉下来。
傍晚放学,舅舅开车来接,带她下馆子吃饭,顺便送了一部诺基亚手机,sim卡已经装好。
“你们家最近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啊。”
许永龄说:“前两天公司开会,岳海和销售主管吵了一架,我看他情绪不太好,怕他回去给你妈摆脸色。”
许亦欢默然片刻:“怎么会?他一直被我妈压着,我没听他们聊过这个。”
许永龄扬扬眉:“总之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岳海那人贪着呢,能让你妈压他一辈子?我看迟早要出问题。”
许亦欢闻言不语,晚上回到家,那两口子也下班回来了,听说她今天和许永龄出去吃饭,岳海的脸色满不自在,大概猜到她在舅舅那儿听到他的坏话,心里不舒服吧。
许亦欢没想那么多,径自回房,给初中要好的同学打电话,告知自己的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