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吵吵闹闹的争论之中,李渊坐在那里,却是目光无神,居然目光呆滞的出神发呆。
事实上,是进是退,这个问题已经在李渊的脑中想了千百遍。可不论给出选择进还退,推算起来,最终都是死路一条,最大的一点区别不过是早一点败亡,与晚几曰败亡罢了。
在李渊的脑子里,何尝不存在着裴寂那样的担忧。无论他怎么推算,继续前进,那么此时军中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这样的状态下与杨义臣、鱼俱罗、吐万绪、裴仁基这四个杨暕所封的四位元帅相战,必败无疑。而如果此时后退回太原,虽然如两个儿子所说,不过也只能是退入一隅,多挣扎几曰罢了。
可李渊不是儿子世民,他从来不会在不该拼命的时候去拼命。
虽然退入太原,只是一条死路。可不到最后,李渊又怎么会放弃。多年的官场纵横,让他早就明白,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会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只要守住太守,假以时曰,又何尝知道会没有变化呢?
而在内心深处,他还中一直还有一个期待没死心,那就是期待着草原上的刘文静能传回与突厥结盟的好消息。只要能得到突厥支持,到时未必就没有机会。
最后,他不无沉重地摆摆手:“罢了,传令下去,班师回家!大家不要再说了。”
“父王,万万不可!一旦……”任李世民急急阻拦,李渊却是视而未见,一甩衣袖,低头头在护卫的拱卫下离去,只是留下一个沉重的背影。
夜幕降临,月黑无星,四野寂静,唯有被大雪覆盖的大地发出微光,隐隐还有冰雪结冰时传来的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却却添加了几分隐隐不安。
李渊的命令传到军中,先锋的游骑部队已经先一步出发探路,而左军也已经动身撤营。
霍邑城的城北军营唐王大帐之中,李渊已就寝。可躺在床上,要安然入眠,又谈何容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李渊转了几个身,又爬了起来,对着侍卫大叫,让他们再加一个火盆。可火盆端进来了,没一会,他却又觉得燥热难安。叫亲兵送来了茶水,喝完后依然是烦燥不安。
最后干脆爬了起来,让亲卫送来了他随军带着的琵琶,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弦一弦的弹了起来。叮叮铛铛如走珠落盘的琵琶声,终于让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正要放下琵琶,却隐隐听到外面有动静。
停下琵琶,竖耳细听,隐隐约约仿佛听到号哭的声音。李渊摇了摇头,翻身上床,可躺下没一会,却觉得军帐外的哭声越加清晰,烦心!李渊皱眉,欲不加理会,却难耐烦躁!那刚刚弹琵琶所平息下来的烦燥,却又被那哭声给全勾了起来。
当下咬牙切齿,掀开被子,翻身而起,披衣出帐。
“谁人在外号哭?”李渊走到军帐门口,厉声责问,声音中难掩心中的烦躁。
帐外的卫兵吱唔着没回应。”把人带进帐来!”一阵冷风带着雪花刮过李渊的面庞,让衣着单薄的他打了个冷战。
没片刻,卫兵把人带了进来,却是次子李世民!
看到李世民,李渊很恼火,可是在内心里他也不无犹豫。他不确定,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此时,他需要安静。又害怕安静?虽然他一向觉得世民做事太过冲动,有时欠缺思虑,可他却也不能否认,这个儿子越来越成熟了,虽然此时还不到二十。也许别的世家门阀的贵公子们在他的这个年纪,此时还整曰游手好闲,四处浪荡。就算出色点的,也大多还在家中学文习武。
可是这个儿子,十五六岁就被自己留在辽东,原本那时只是让他体验几天军中生活。可最后却在辽东血战一年,大小战上百场。待回了中原,却又是一次次的苦战。
他看着李世民,他的爱子,以前年轻、英俊、有活力、也不乏魄力。
而现在,在这个儿子的身上却已经看不到英俊、活力的影子,那面上狰狞的刀疤,空荡荡的一边衣袖,都让他觉得心中一阵愧疚。这个儿子,这些年来在他身边,一天天长大,开始为父亲分忧,也让父亲为之骄傲。可是自雁门之战,断臂毁容之后,儿子却越发的深沉,父子俩之间也开始慢慢有了距离。他的脸不再英俊,人也不再活力,甚至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年青,那双深沉的眼睛,充满苍桑,父子相视之时,总会让他有种陌生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水。他的明亮而深邃的眼睛中,藏着几多深远的忧虑!这种真诚的目光,他已经许久未从儿子眼中见过,甚至他越来越习惯儿子眼中那伪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