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勐从老可汗发展到蒙合手里,已然是一个庞大的草原帝国。精兵勇将,幅员辽阔,苏赫手底下就算有几十万兵马,算上蒙合当初南下那一部分怯薛军,就总体势力而言,要打下北勐也是痴人说梦。
可苏赫发了狠话,说干就干。
这一行为,倒符合草原人的血性,得到了军中将士支持。
当是时,苏赫紧急调集了位于陇州、乾州等地驻军,即将北上,并堂而皇之以北勐大汗的名义,向汴京的萧乾借兵。
他给的理由很简单。
乌日根有杀害蒙合之嫌,让萧乾为“义兄”复仇。
蒙合在世时,为了拉拢萧乾,确实提过“结拜为兄弟”之事,那会大多当一个笑话听,心底却明白不过是两只老虎的惺惺作态,都只为先稳住对方,再把对方当成了最后的大餐而已。如今苏赫手下兵马不足以抗衡北勐,向萧乾这个蒙合的“义弟”求援,听来荒唐,可谁都清楚,于战争而言,他们只需要一个出兵的理由而已。
果不其然,萧乾得知蒙合的“真正死因”,大为震怒。
当即他回函苏赫,决心与他联合抗勐,为枉死的蒙合报仇。
这复仇之火烧得惊天动地,只不知,若蒙合泉下有知,会不会被气活?
……
在萧乾决意对北勐出兵之前,萧军中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提出异议的。
对此时的萧军来说,一面是南荣,一面是北勐。当下的情形却很明显,南荣式微,已是强弩之末,显然比骁勇善战的北勐好打。有人认为,就算萧乾要吃下北勐,也应该先把南荣嚼巴嚼巴垫垫肚子,等河山稳固,兵壮将广再行北上。
吃柿子还知道捏软的呢,怎会非得硬碰硬的?
更何况,他们此时和北勐开战,不明显给了南荣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吗?
商榷时各有各的看法,但萧乾在萧军中,有绝对的决策权。
“北勐,我志在必得!就算是根硬骨头,我萧乾也非啃不可!”
一句话,就决定了未来战争的走向。
后世有史学家分析,萧乾执意弃南荣而攻北勐,其实是心有不甘。他就像一个稳坐钓鱼台的人,明明看着鱼儿已经上钩了,胜券在握,却在提竿那一刻发现,不仅没有鱼,连钩上的饵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他一生自负不肯服输,受不了这般愚弄,故而才有先北勐后南荣的决策。
不过,却也有相左的意见。
也有史学家认为,萧乾此举堪称世界级豪赌,眼光独到而精准,称得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当时的北勐骑兵,被称为“不可战胜”的军队,当时的北勐帝国,庞大得让汴京一隅,弱小得如同大象面前的蚂蚁。处在南荣与北勐之间,他如果选择南下,且不说南荣即使战斗力弱,也可支撑一年两载,就算南荣不反抗,北勐也一定会借机将他与南荣一起侵吞。
……
七月流火,当天气渐渐转凉时,萧乾与苏赫的两军联盟,终于在阴山集结,顺利完成合师,分两路向哈拉和林进发。
这场激烈的内战,来得十分突然,算是一个意外。
战事一起,令天下哗然。
世人无不关这一场漠北草原上的同室操戈。
但凡战争,无一不是弥久而残酷。可谁也不曾料到,这场战事,竟然历时三年,从景昌二年一直持续到了景昌五年……
战争的路,是人头铺就的路。
一个又一个白天与黑夜的轮转中,为了那个至高权力的巅峰,无数人将生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连一丝浪光都没有掀起,就结束了。
景昌五年的五月,小丫头三岁的生日就快到了。
兴隆山上,年复一年的张灯结彩,为小祖宗庆贺。
别看萧直还是一个小丫头,可她的生日,对于墨家来说,是仅次于“过大年、墨子生日”的头等大事,甚至比墨九自己的生日都要来得隆重。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墨九会提前好些天开始准备。
在这个月,墨家弟子会将大批的灯笼,挂在从山脚到山顶的道路两侧,红红的灯笼上,写满了对萧直的祝福,从生日的前几天,也就是五月初一,一直挂到五月底,灯笼之光,彻夜不熄。
第一年的时候,都以为墨九是图个新鲜、热闹。
第二年的时候,都觉得她属实爱极了这个女儿,这才如此大费周折。
到第三年的时候,她还这样隆重的挂灯笼,就让人心里略感惊讶了。
兴隆山可不小,不是谁家的小院子,随便一挂就挂满了。那盘山的道路,从山脚的兴隆镇一直到山上的墨家总坛,怎么也有几十里地,要挂满红灯笼,不仅耗时、耗财还耗人力,可以说,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工程。如果不是墨九本身为墨家赚得金钵满盆,她这样浪费的行为,肯定得背上一口“败家钜子”的大锅。
“姑娘,姑娘……”
玫儿兴冲冲跑入屋子,双颊热得红扑扑的。
“又一批灯笼运下去了,快铺到山脚了呢。”
说到这里,她看墨九还在桌子边上折灯笼,不由又嘟起了嘴。
“都说了你眼神不好,不要亲手做了嘛。咱墨家人这样多,哪里轮得到你?你啊,就是不肯听话。”
“我这不是闲着吗?”墨九微微一笑,抬头瞄她一眼,“小姐庆生宴的食材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准备中。”玫儿笑着说,“这次还是曹师兄亲自督办的,我和他说了,旁的事都可以先放着,唯独小小姐的事,是天大的事,可大意不得。玫儿回来时瞧过了,食堂那边的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够咱们摆三天流水席了……”
这三年来,玫儿和曹元的感情日益稳固,如今也只差一个婚礼让曹元娶她进门了。
本来他俩的喜事三年前就要办的,一来墨妄没有苏醒,二来萧乾没有回来,玫儿不乐意在自家姑娘伤感的时候办自己的喜事,非说要陪着墨九,不能丢下她。于是婚事就这样拖了下来,一拖三年。两个人成天处得近,天天见得着,曹元也好,玫儿也罢,不仅不觉得委屈,反倒为彼此这样的决定有同心的欣慰。
听完玫儿讲述外面的热闹和庆生宴的安排,墨九点点头,照常的面带笑容。
“那就好。你去看看小姐午睡起了没有?”
小孩子贪睡,可墨九不会让她中午睡得太久,到点就得叫她起。
可她话音还没有落下,帘子里头就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低唤。
“娘亲,你在唤直直吗?”
属于小奶娃的声音,娇娇的,脆脆的,让墨九的脸顿时柔和下来。
“你个小捣蛋,醒了为何不出来?”
“哗”一声,帘子微微一动,一颗小脑袋就从中钻了过来,嘻嘻一声,扎着羊角辫的小娃娃旋风般扑过来,重重趴在墨九的腿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里,满满地都是对娘亲的眷恋。
“娘亲,谢谢你,我爱你。”
“……”
在墨九的教化下,这小丫头嘴甜,也很善于向人表达情感。
可今儿她刚刚醒来,就睡眼惺忪地对她发糖,还是让墨九奇怪了。
她刮刮小丫头的小鼻子,“直直今儿怎地这样乖?嗯?又做什么错事了吧?”
哼一声,小丫头撅着嘴,不高兴了。
“好像人家昨日就不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