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婶气呼呼的回了莺歌院,见月桥正捏着绣花针,在那展开的长卷上绣着花,那花不过刚刚起了个头,只能见到几点粉色,阮婶原想等她绣好了再说,谁料,月桥还分了心问了起来:“怎么了,婶儿?”
阮婶嘴巴蠕动了两下,实在是憋不住了,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姑娘,你可不知道这有多欺负人,方才我去账房那边领月银,谁料那头说如今大夫人那头挑了撂子,册子没给他,老夫人那里又病者,需得紧着明德堂,咱们的银子便要往后推,待大夫人什么时候理好了什么时候再发,这不是明白了欺负人吗?”
整个宁家,谁不知道大夫人都气得跑回娘家了,莫非她不在,旁的人便不用吃喝拉撒了?也就是看他们夫人好性,是个没娘家撑腰的,如今可不得什么人都往上踩一脚?
这事儿,说没有老夫人的允许她都不信!
“是吗?”月桥手尖还捏着针,闻言平淡的在长卷上看了一眼,双目有些许出神。
“那可不!”阮婶一想起这茬就气得很,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见到月桥面容上带着的一点哀愁,不由放柔了声音,小心的问了句:“姑娘?”
月桥穆然回了神,却没说到月银的事儿,只突然说道:“二哥这时候只怕已回了江南府了吧?”
阮婶虽不知何意,但心里暗自算了算二爷走时的日子,便回道:“是呢,二爷是七八日前走的,又是走的水路,这大船顺水而下,快得很,许是这会都到姑娘你老家了。”
月余煦要回江南府那边去考试,前几日月桥还特意回去了一趟,与月家人小聚了一日,说了说家常。其实像科举这等大事,月当家都应陪着一起回去才是,只家里的人都放心不下留在金陵的月桥,生怕他们离开这些日子,万一那宁家人发疯,自家小闺女无依无靠的还不得受委屈啊,是以,最后只有月夫人和月小弟跟着月余煦一同坐船回了江南渭水那边。
月桥倒是好生的劝了劝,但都不管用,月余煦其实连月夫人都不想带,更阔论还有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月小弟了,他这次回去并非一个人,除了月淮外,还有好几个江南府的学子,只最后月当家拍板定论,让月夫人余氏一道过去给他收拾收拾,煮煮饭也是好的,实在拗不过,月余煦最后便只得应下了。
月桥还记得她临走时,月余煦送她出门,还像小时候那般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他一定会出人头地,让她堂堂正正的有个依靠,让旁人再不敢小瞧了去。
第65章 一三雕
眼眶泛着红,月桥喉头都带着两分哽咽:“是啊,这会子只怕已是到了。”
阮婶见她的模样,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姑娘,你这是?”
月桥忙用手拂了拂眼尾处,轻轻按压了会,这才摇摇头,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的模样:“没事,只是一时有几分感慨罢了。”
她侧头问着阮婶:“婶子方才说月银被扣下了?”
阮婶又看了她好一会,确定她真没事,倒也没先前的怒难平了,只感慨着:“可不是?如今大夫人回了娘家,大老爷又接连好些日子不在,连小爷也跑去安家那头吼着人了,这大房如今就剩下姑娘你,老夫人又一向看你不顺眼,这不趁着没人正好治治?”
说什么没册子,没册子其他几房人又怎领着银钱了?
“也就姑娘你好心,提点了别人怎么行事,端看如今?”那三房、四房连个上门的人都没有,这会子知道撇清关系了,当初被大房给压得翻不了身的时候,明知老夫人不喜不还得舔着脸上门吗?
这就是所谓的过河拆桥,这些人的嘴脸,看过一次那便看腻味了!
月桥摆摆手:“罢了,本就是为了各自利益才合在一起的,各取所需,如今这样也不足为奇。”
在月家猪肉摊前,她见多了那些为了几个铜板都能闹得一拍两散的人,何况是这种涉及到家财的呢?那三房四房本就痛恨大房和二房,如今大房出了这些事儿,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来告知于她?
“可是!”阮婶也知道这么回事,就是心里有些气不过,觉得都喂了些白眼狼罢了。
月桥开得开,遂问着:“咱们账上如今还剩下多少银子?”
阮婶是管账的,账面上留有多少银子一清二楚,当下就回了话:“一百两。”
这账面上的银子指的是莺歌院的银钱,非是她的嫁妆钱,宁家的月银,像宁衡这种成了亲的,一月是二十两,若是有别的再去账房那边支出就行,月桥嫁进来也快三月了,头两月发月银时倒是准时,只这会子因着大夫人和宁大老爷的事儿,倒把她给牵连进来了。
其实,也算不得牵连。闹起来那日,月桥一句话堵得老夫人哑口无言,眼见得事情已经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老夫人只得使出了一招后宅妇人常用的伎俩。
装晕!
这一装,所有错处都被扔到了月桥头上,把她说成是个不孝顶撞之人,这样一来,大夫人气得回娘家的事儿便被她把老夫人气晕的事儿给掩盖了下去。
初初听到流言时,月桥也是好笑得很,只随后便想起了她娘余氏曾说过,千万不要小看了后宅妇人的话。
可不是,这一句话就把一件丑事给遮掩了,这计中计用得实在是漂亮得很,若非这个被算计的是她,月桥都想鼓鼓掌了。
“姑娘,如今可怎么办?”账上只有一百两,而账房那边又不给月银和月钱,他们这些跟着主子的倒是不怕,就怕院中那些不知内情的下人会把责任怪在月桥头上,到时候被人一挑拨,恐又要生出些许事端。
说来老夫人这一招确实高明,一箭三雕。但,其中两雕,都射在了月桥身上。
“怎么办?”月桥抿了抿红唇,稍显冷淡的眼尾上睫毛如同两扇小扇子眨了眨,她似笑非笑的抬起了眼,看着阮婶,又朝着满屋努了努嘴。
阮婶心领神会,惊讶的张大了嘴:“姑娘?”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可,可这委实太震惊了些。
然而,月桥含笑的眼告诉她,就是那个意思。既然宁家不给月钱,连下人的银钱也扣扣索索的不付,那她所幸帮他们好人做到底,变卖了家伙事儿去发月钱!
阮婶蹙着眉心,脑子像突然打了结一样,突然,她心一横,拍了拍大腿:“对,姑娘说得没错,既然她宁家不给面子,那咱们也不要给他们面子了!”
这世道,要面子的反正是要输给不要脸的。
“什么面子不面子啊?”说话间,庞婶端了一锅盅进来,里头是她熬制了好几个小时的补汤,忙招呼着月桥道:“姑娘,快来,这是庞婶大早上去外头集里买的,可新鲜着呢,你瞧你这些日子脸颊都瘦了些,可得好生补补。”
庞婶厨艺好,月桥也给面子,接了过来喝了一口,笑弯了唇:“这是梨汤吧,前两日我说嗓子有些不舒服,婶儿还真真记在心里去了。”
庞婶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对了,婶儿怎不让大厨房那边送过来,怎还自己出去挑?”月桥又喝了两口,嘴里清清淡淡的有些香气,又有点甜,她砸巴了两下,不经意的笑着。
谁料庞婶一顿,眼也朝着阮婶撇过去一眼。
月桥眼尾扫过,脸上一顿,看了过去:“怎么了?”她看了看碗里清亮的汤水,道:“这梨莫非有何问题不成?”
“不不不,这梨没问题,是老奴亲自挑选的呢?”庞婶直忙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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