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前,她藏好了所有的卡片,唯独剩下这两张功能卡。
修复卡放在口袋里,保命卡塞在裤腰上,一半卡在内裤里,紧紧贴着小腹。
直到此刻,才算是底牌尽出。
二十米之后她离垃圾桶旁的自行车只有两米,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没有爆炸,那么她就会逃到这里,利用这辆自行车穿入小道,再做打算。
她在赶去救人的路上,用两分钟时间做了这个准备。
尽管仓促,但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另一个地点是胡诌的,故意挑选了车程远且与这个地方反向的地点。人的心理大抵都一样,他对自己怀疑又无法拒绝诱惑,一个地点确认只需要十分钟,另一个地点确认需要四十分钟,又有沈当归抢先收回字板这一点压着,就算是她来做这个决定,也一定会选择主力赶往近处,而非远处。
从一开始,他们就只能听她的,来新星川菜馆。
威力如此巨大,岳谅嘴里铁锈味浓重,不但体表疼痛,五脏六腑似乎都有移位感,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一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最外围的许哥在岳谅忽然消失的时候发现了端倪,下意识追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岳谅尚且受到冲击,更何况他呢,不但被爆炸迸射的残渣砸到,那股冲击也把他伤的够呛。
纵然如此,他还是爬了起来。
卡片,不是岳谅一个人有。
“啊——”
在他愤怒至极的吼叫声里,岳谅跨上自行车,不太熟练地扭了一下,随后快速蹬出,钻入店铺间的小巷。
雨水混着粗重的呼吸在小巷里兜转,车开不进去,许哥两条腿死命奔跑,却还是追不上岳谅的车轮,最后一道巷子到头,只在路灯柱子旁看见了被遗弃的自行车,不见人影。
“啊——”
“啊——”
他在大雨中声嘶力竭地怒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居然被一个女人玩弄到这种地步!的确没有沈当归,从头到尾都没有沈当归!她一个人!就凭她一个人!
“……呵呵。”他握着手里的刀,忽然癫狂地笑起来,“哈哈哈哈——”
睚眦必报?
很好。
那就不死不休!
血水顺着雨水滑下他的脸颊,他摸摸还在口袋里待着的车钥匙,转身折返,回到新星川菜馆。
一片狼藉,他不用去找,就知道这片废墟下面埋着他的三个队友。
他们离的太近了,没有生还的可能。
蠢货。
他在心底嘲讽,又好像是自我安慰。
他会杀了那个女人的,绝对会!
会让她后悔,今天没有把自己一起干掉!
凝视着废墟的时候,他没有发现车底下的黑影朝另一侧爬出,副驾驶的那一侧车门外。
思索完毕,他走到车前,拉开车门。
余光中一个身影晃过,他心中蓦然一惊,呼吸停滞刚回头,迎面一把斧头劈了过来,整个儿陷入他的后背。
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想将身体转过来,也做不到了。
阖眼前瘦小苍白的女人同样放大的瞳孔,最后落尽他的视野里,溃散,消失。
岳谅拔出斧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又补了一记。
滚烫的血液溅了她满身,顷刻间变得和雨水一个温度,连带她的体温,一同下降。
岳谅扔了斧头,举起手机,朝他的尸体拍了一张照,随后拿走他的手机以及车钥匙,开车走人。
雨水将血色越冲越淡。
最后和泥水,不分彼此。
半个小时后。
“怎么一个个电话都打不通?”中途拨过电话无人接听,到达目的地后再拨再拨再拨的男人们个个心中惴惴,对视的眼中都有惊恐,“不会,真的有埋伏,出事了吧?”
“不会吧,许哥亲自坐镇……”
“那可是岳谅和沈当归。”
“那……那我们怎么办?”
叮咚。
“有短信进来了!是许哥!”
众人心头一松,立即点开那条短信,一秒后接收到短信的那个一哆嗦,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立刻爬上蛛网般的裂纹。
叮咚。
又是一声短信提示音,是另一个手机。
那人颤抖着举起手机,再度点开了来自“许哥”的短信。
一具令人胆寒的尸体。
一句令人发抖的话。
——请听广播,谢谢。
几人冲出去,抢着打开车上的广播。
广播只有一个频道。
和第一天重复循环的那条广播如出一辙,它如今也在循环。
几人呆呆地听了三遍,耳朵里都是通过电流后稍有变化的女声。
“我是岳谅,很抱歉再次征用广播,并且再次占用大家的时间。”
她的声音在抖,抖的很明显,她停了一下,喘气声过后,才有下一句。
“不到两个月以前,我手上曾有五条人命,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我之后的表现而忘记这件重要的事情。”
又停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声音。
“现在,我要更新一下,我手上的人命,有九条了。”
“与大家共同游戏时日不短,我为人如何众所周知,我也问心无愧。”
“但要告诉大家的是,诚然我浑身都是软肋,你们伤害我的任何一个朋友都可以让我痛苦。”
“你们可以继续伤害我的朋友,只要你们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
呼吸声过后,电流里的声线稳住了,很平静,咬字清楚。
“至此收手,既往不咎,否则……”
“只要我还活着,必然要你们不得好死。”
咔哒。
循环开始。
“我是岳谅……”
车内人高马大的男人颤抖如筛糠,死了,都死了。
他们都死了。
小花坛旁,没了帮助的沈当归用脖子上挂着的湿透了毛巾擦了擦脸,直起身来。
终于完成了。
两辆车开到眼前,然后停下。
袁方从车上下来,一语不发就挥出了拳头。
沈当归挑眉,轻轻松松就隔开了他的攻势,“特意问我在哪里,是为了和我过招?”他往袁方身后瞧了一眼,“没把岳小姐带回来吗?”
袁方收了拳头,雨水很快淋湿了他才换的衣服。
“上车说。”
副驾驶的位置是空的,车后座坐了两个人,隐忍的哭声从捂着脸的女人身上发出,沈当归坐上副驾的时候往后面瞧了一眼,又在车上转了一圈。
黄氏夫妇,袁警官,怎么主角不在?
袁方打开了广播。
“……要我还活着,必然要你们不得好死。”
岳谅的声音何其熟悉,沈当归的目光,虚浮地落到了小小的屏幕上。
袁方开口,不知道第几遍循环的广播成了背景音。
“九条人命,连桶水都提不动的小姑娘,手上累计了九条人命,讽刺吗?”
沈当归抬眸看向他。
“每一轮游戏都竭尽全力让大家都好好活着的女孩,杀了足足九个人,讽刺吗?”
“明明可以和普通女孩一样,甚至比普通女孩还要娇惯的孩子,独自一个掐断了九个人的未来,讽刺吗?”
沈当归望进他哀恸的眼底,微微一笑:“一劳永逸,袁警官应该为她的决心高兴才是。”
“高兴?”袁方再度伸手,这次顺利地揪住了沈当归的衣领,迸发着怒火的双眸逼视,“她选择跟着你,我以为你至少能够帮她规避这些事情!”
沈当归神色不变,淡淡反问:“岳小姐是谁?”
袁方一愣。
沈当归笑着在他手腕上一按,趁着他因为痛苦脱力的时候解救出自己的衣领,推开车门。
“她可是我的合作伙伴。”
车门应声关上,男人挺拔的背影没入雨幕,消失不见。
天色真正因为时间昏暗下来的时候,雨势渐小,似乎是打算停了。
岳谅蜷缩在桌子底下,双臂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翻出的皮肉令她作呕,无力闭上的眼睛令她噩梦缠身。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在耳边不断回荡的嘶吼声也如毒蛇般钻进心底,狠狠地咬住,不断注入毒液,麻痹全身后,每一根神经都开始抽搐。
——没错,这不应该是岳谅做的事情。
这不是她该做的事情。
袁方的声音逐渐和记忆最深处的两道声音重叠起来。
——月月,你在做什么呢你现在?
——死丫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月月是个好孩子……
——岳谅,你是没有错的,你没错,但过了,这一轮,过了……
门从外面被打开,一道身影走进来,望了一圈后,视线聚焦在桌底。
垂在地上的桌布被掀开。
一个紧紧蜷缩在一起,脸颊脖子通红的人出现在沈当归眼皮底下,有含糊不清的碎语。
“……怎么做……不……不对吗……”
沈当归翻了桌子,蹲下来拍拍她的发顶。
“就猜到你走不远,果然还在这里。”
广播电视中心对面,他们最开始的碰头地点。
“……对……不对……我……是对的……”
闻言,沈当归的手一顿,继而又放上去,笑眯眯地摸她的脑袋。
“做得好,不愧是我们岳小姐。”
他放轻语气,肯定道:“你是对的。”
既然割舍不了软肋,那就穿上令人畏惧的盔甲。
今日的全城宣告口口相传,没有人再敢了。
岳谅的脑袋底下有他的手垫着,舒服不少,只是眉头还紧紧皱着,身体微微辗转。
“哥哥……”
沈当归长眉一挑。
“……爸爸。”
沈当归叹了口气。
将人从地上抱起来。
“唉,乖孩子。”
朦胧间岳谅心神一松,真正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