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言语,更没有拷问,一切仿佛尽在掌握。
那张被布条紧裹着的脸上看不清任何表情,却又散发出一股诡谲阴森的诡异压迫力。
陆幽手心开始冒汗,身旁的唐瑞郎也陷入了沉默。他们两双眼睛同时注视着越走越近的巫医,气氛安静却异常紧张。
那巫医最终在陆幽面前停下,从破烂的长袍下伸出手,抬起了陆幽的下颌。
看见五根手指上全都缠绕着脏兮兮的绷带,更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气从衣袖里飘散出来。陆幽厌恶又恐惧,一个劲儿地往后躲避。然而手脚受制之下,行动范围毕竟有限,很快又被拖了回来。
那巫医一手抓着陆幽,又一手从怀里掏出个青绿竹筒,用拇指掀开筒塞,晃了一晃。
过不了一会儿,只见一条通体绯红,泛着油油金光的红色小虫从竹筒里爬了出来,蠕动着肥硕的身躯团成一圈。
难道说这就是蛊!
陆幽的心重重一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耸人听闻的传说——
蛊毒入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难以驱除,发作起来,甚至丧失心智、沦为行尸走肉……
而此时此刻,装了蛊的竹管已经抵在了他脸颊上!
虽然无法直视,但陆幽依旧可以无比清楚的感受到,那条冰冷柔软的蛊虫已经爬到他的脸颊上,正在一拱一拱地,朝他右耳里面钻去!
不,万一钻了进去,那就……
恶心、恐惧和厌憎交织在一起,彻底压制住了理智,陆幽几近疯狂地摇晃脑袋,试图将那条蛊虫甩下去。
可真正帮他解除危机的,却是唐瑞郎。
种蛊是一件需要小心警惕的事,至少必须保证蛊虫不会反噬。
此时此刻,鬼戎巫医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陆幽身上。也正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唐瑞郎自他进门之后就没说过半句话,安静得有些反常。
唐瑞郎必须安静,因为他正在做一件需要耐心、耐力和一点点运气的事。
刚才陆幽扑倒恶僧的时候,他也立刻冲了过去,并非全是为了庇护陆幽。
趁着众人一团慌乱,他迅速藏起了那支已被吹燃的火折子。
此刻,他将火折子倒捏在手心,再将手腕和脚踝尽可能地并作一处,开始烫烧绳索。
反绑着的手臂无法活动自如,皮肤被灼烧的疼痛更是难以忍耐。然而唐瑞郎丝毫没有畏缩,甚至只想着快点、更快一点……
手腕上的绳索首先烧断,唐瑞郎没有浪费时间再等脚踝的解脱。
毫无防备的鬼戎巫医就站在一旁,他抽出巫医腰间的弯刀,反手割断脚上的绳索,再一刀砍倒鬼戎巫医,然后两步上前将陆幽搂住,一把揪下他脸上的蛊虫爆捏成肉浆!
“佐兰你没事吧?”
“……”
陆幽又打了好几个寒噤,方才一点点回过神来。唐瑞郎手起刀落,又帮他割断了绳索,用力拉着他站起身来。
鬼戎巫医倒地的声音唤回了刚才那群恶僧的注意,六七双眼睛冒着幽幽绿光,活像是暗夜里的豺狼。
“快跑!”
此地不宜久留。趁着和尚们还没堵住退路,两个人夺门而出,手拉着手奔跑在夜色笼罩的寺院里。
四周围全是一模一样的、灰头土脸的房屋,中央一条夯土小路,也看不出过去与未来。两个人来不及选择,一门心思地向前奔跑,只觉得喊杀声越来越多,好像又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追赶过来。
转眼间,两人已经跑到刚才见过的那座佛塔附近。这里不仅恶臭,而且尘土厚积,奔跑起来更是遮天蔽日,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由于右侧面对着岔路,陆幽便被唐瑞郎护在左侧。从这个角度,他恰好可以看见佛塔二层的几扇窗户全都洞开着,里面虽然没有灯烛,却站一个一个的黑影。
“小心塔上!”
陆幽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就听见半空之中弦声乍起,一支暗箭已经射在了他的脚旁!
紧接着,又是第二支!
唐瑞郎一把将陆幽揽到身后,二人赶紧躲到路旁屋角,稍稍停下来查看情况。
原来,佛塔二层的四面都站着弓手,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塔身周围三十四步,都在射程之内。
是退,还是硬着头皮冲过去?
他们还没拿定注意,只见佛塔对面竟然也亮起了几星火光——竟然是也有匪徒堵在了前方。
前有狼后有虎,若非插翅,恐怕难逃。应该怎么办?
陆幽与唐瑞郎都没有说话,却不知是谁已经牵住了谁的手。
然后他们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起迈开脚步,朝着佛塔冲了过去!
三三两两的箭枝,不停擦过他们的身躯。所幸夜色迷蒙抑或是上天眷顾,竟叫他们一口气冲到了塔下。
踢开只是虚掩的塔门,弯刀在手的唐瑞郎首先干掉了躲在门后的两个匪徒。陆幽捡起一把朴刀,再用另一把刀插住门栓。
按照预想,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抢占这座佛塔的高处。除掉所有弓箭手,再利用现成的弓箭射杀追兵,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但无论是陆幽还是唐瑞郎,都明白这绝非上上之策。只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如果今晚我会死,我想先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