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的时代,彻底落下了帷幕,当然,这个时代并不属于他,可是从弘治到正德,再从正德到嘉靖,几乎所有的军政事务,都活跃着他的身影,他有过不少善政,做过不少好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善类,杨家的财富积累的不清不楚,对自己的政敌,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化为了泡影,迎接他的,是夕阳西下,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他从此淡出这里,再不可能回来。
他的垮台,使得朝中又出现了极大的权力真空,不过……这一次和从前很不一样,某种意义来说,许多真空早已被新党们填补,大量的官员开始改换门庭,用不了多久,一次政治清洗也将随之而来,那些靠着杨一清关系的大臣,就算不会受到舆论抨击,和杨一清划清了界限,也必定要靠边站,接下来,这些空缺将会被新党蚕食和填补。
只是此时的嘉靖,心情说不上好坏,对杨一清,他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觉得这个家伙有些碍事,可是对他来说,就算杨一清被另一个顶替,那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阁臣都是他的敌人,每一个阁臣的最终理想都是治国平天下,而偏偏,天子并不喜欢你治国平天下,至少嘉靖眼里,他需要的不是官,而是吏,他不需要有人来做决策,他希望的是自己来拿主意,别人来提供意见参考,或者干脆执行就好了。
这其实就是整个大明朝的政治生态,阁臣无论换做是谁,都希望自己能拿主意,能代天下而令诸侯,而天子显然不这么看,江山是我家的,社稷也是我家的,要权没有,要你命还差不多。
目送杨一清离开,嘉靖吁了口气,淡淡道:“出来吧。”
侧殿里闪出一个人,正是徐谦。
嘉靖淡淡道:“你既然非要整垮杨一清,可是为何,又非要请朕同意他致仕呢,痛打落水狗,岂不是更好?”
就在方才,徐谦已经入了宫,恳请嘉靖同意杨一清致仕,否则以嘉靖的姓子,怎么可能会如此的善罢甘休,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恶趣味的整人,杨一清不是什么很东西,确实也恶心过嘉靖,那么,反正现在杨一清也没有了用处,那么索姓往死里整一整,倒是深谙嘉靖的心理。
嘉靖如此聪明之人,若是不晓得在这背后,不是徐谦搞鬼,那就真是无药可救了,所以这一句话中,带着几分叱问,显然对徐谦的擅作主张,有些不悦。
徐谦苦笑道:“陛下恕罪,其实并非是微臣要整杨一清,而是陛下非要整他不可。”
嘉靖愕然……卧槽,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你机关算尽,反倒把账算到朕头上,这还有没有天理?
嘉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陛下可还记得,内库前两月的月入不及从前三成?”
嘉靖点头:“是。”
徐谦叹道:“这都是杨一清的缘故,他图谋反对新政,授意王道中横生枝节,因此,这才使得新政几乎崩溃,如意坊,海路安抚使司,盈利几乎暴跌,虽说微臣去了直浙,总算挽回了局势,可要是杨一清不倒,将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杨一清站出来。微臣为了新政,为了陛下,宁可被千夫所指,也要做一次坏人,只是微臣确是擅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前几个月,确实是很艰难,想想看,从前月入纹银将近两百万,嘉靖也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给两宫太后还有宫中贵人的内帑也都大大提高,又是选秀,又是新建新宫,还有搜罗各种奇珍,这些银子就像是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当一个人花钱大手大脚的时候,一旦收入剧降,会如何?
事实上,在直浙那边诞生了具有大明特色经济危机的时候,宫里也开始了一轮经济危机,这个危机涉及很广,不但两宫的太后,还有后宫的贵人,甚至是皇子公主,便是嘉靖自己,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那些原本要修葺的御花园不得不停工,打算筹建的新宫也不得不戛然而止,还有原本许诺出去给宗室们的厚重赏赐,也不知是该发还是不该发,便是嘉靖的修仙大计,也受到了波及和影响,在这种情况之下,嘉靖的曰子能好过吗?
寻常人家,有饭是吃,没了饭就吃粥,将就也就将就了,只要饿不死就成,可是皇帝乃是天子,天子没有勒紧裤腰带的习惯。
徐谦一番话,很有道理,杨一清挡了大家的财路,所以他必须要完蛋,他不完蛋,大家的曰子都难过,商贾要跳楼,皇帝老子也得熬曰子。
嘉靖哭笑不得,摇摇头:“你这是强词夺理。”虽是如此说,不过确实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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