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项竘怎么可能来。不过这话肯定不会如实说,只能说是项大人最近实在太过劳累,已经病倒了,实在不能前来。
有了这些铺垫,姜志毅也问出疑惑:“大人,还不知此地粮官?下官来后,竟是一直未见此人。”
“他啊?”薛庭儴含笑看着姜志毅:“他也有些身体不适,病倒了。”
好吧,这话接不下去了。
本来是想来探探虚实,如今半分虚实没探到,反被折腾了半天,又是跪又是伏低做小。
那这趟前来的目的——
其实姜志毅还想问问武胥派来的人如何了,可眼见着钦差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吕延寿看了姜志毅一眼。
姜志毅一咬牙,扑通又跪了下来,伏地大哭:“下官还有一事,下官失察,愧对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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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些能坐上一方大吏位置的,没几个是简单角色。
至少这姜志毅演戏演得就不错。
这一番哭诉是声声如泣,一把血泪,将一个因失察而致使下属作恶的长官,诠释得极好。
“下官并不为自己辩解,可这督粮道本就到底乃是朝廷特设,他虽是下官的下属,可下官无权节制于他。这次若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那武胥露了马脚,下官与吕大人、巡抚大人还是不知的。本想将此人绑来见大人,谁曾想此人竟是因心中害怕,畏罪自杀了。”
“心中害怕?畏罪自杀了?”薛庭儴摸了下巴喃喃。
姜志毅看了他一眼,道:“如今尸首尚停在其家中,这武胥到底也是三品官员,因罪证还不确凿,所以未做其他处置。”
“心中害怕,畏罪自杀了?”薛庭儴又重复一遍,呵呵冷笑:“此人派人谋害本官时,怎么心中不害怕?事成则高枕无忧,事败就知害怕了,姜大人大抵不知,此人巴不得盼望本官赶紧去死,竟是连派了两批人马前来催促。”
“这——”姜志毅唾骂:“这武胥真是罪大恶极,抄家灭族都不足以抹掉其罪行。”
“这两日本官命人核查这广济仓历年账册,硕鼠累累,贪吏窃国,罪大恶极。”薛庭儴深吸一口气,到底平稳下激动的情绪,道:“罢,本官个人安危是小,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为大,此事还是容后再说,本官先与尔等回开封,赈灾为重!”
事不宜迟,薛庭儴命下面人准备启程,也不过两刻钟不到,一行人便离开了这广济仓。
出了门外,灾民夹道眺望,直到见到从马车探出的薛庭儴,才放下心来。
“尔等终日暴露野外,到底于身体不宜,本官已经安排下去,尔等可暂住广济仓,容后朝廷就会派人下来安置。”
“我们信薛大人的,薛大人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薛大人是好官,只要薛大人还安稳,我们就放心了。”
“我们真怕那些贪官会害了你……”
这一声声一句句,宛如巴掌也似,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姜志毅两人的脸上。两人明明就在车中,只能拉紧车帘,紧闭车窗,浑当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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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开封城。
本该是去巡抚衙门,可项竘抱恙,薛庭儴便以不便打搅为由,去了布政使衙门。
开封当地官员尽皆来拜见,薛庭儴命之一切从简,不用多礼。
吕延寿本是提出要不要请巡抚也来,薛庭儴又以项大人辛苦了这么久,难道卧病在床也不能安生,做以拒绝。
项竘不在,薛庭儴最大。
这些人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话不容多说,薛庭儴让人拿出一本账册,列数自打灾情爆发,从广济仓一共赈出多少粮食。又命人计算各府县一共多少百姓,每个百姓每日需食多少粮食可以活命。
这每个府县多少人口,皆是有黄册可查,只是众人没想到薛庭儴会如此清楚,竟无需看黄册,只凭记忆便能口述。
“本官出京之前,特意去户部要了河南当地的黄册,既然是朝廷存册,定然不会出错。如果出错,那就要问问当地官员,是不是玩忽职守了。”薛庭儴似笑非笑,用指节叩了叩桌案:“不过这些先不管,既然地方报上去是如此多,我们就按这些来算,如今一共需要这么多数目的粮食,方可平息河南境内灾情,就不知诸位大人可出力多少?”
“这——”下面一众人面面相觑。
薛庭儴又道:“对了,你几人作为地方父母官,不在其治下留守,怎生跑到开封来了?”
他这话是对陪站在末端,连位置都没处坐的几个身穿青色官袍的小官说的。
这几人俱是下面的县官,因当地县城乱了,便怕死地来了开封。也是心知一省高官尽在此地,自然不会放任他们不管,高官饿不死,他们自然也饿不死,算是耍了回小聪明。
可惜撞在了钦差手里。
其实这趟他们本不敢前来,可钦差到此,他们躲着不出面,被追究起责任,只会加重罪名,才会惶惶而来。
来后,见钦差大人也未提起这事,只当浑水摸鱼躲过了,没想到还在这儿等着了。
几人扑通扑通俱都跪了下来,有的叩首求饶,有的则哭诉起当地乱象,诸如自己差点丢了命之类的话。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本官当场砍杀了你们,也是你们该死!”
这话正是每个县衙内‘戒石亭’中的碑上所刻,乃是警醒地方父母官之言。可惜这些县官们每日坐于堂中,对着这‘戒石亭’,依旧没将这些话牢记在心。
“钦差大人,下官错了,下官一定改之……”
几个县官纷纷求饶,薛庭儴眼中现出怒芒,明显怒不可遏。锦衣卫的人也出动了,纷纷抽出腰间的刀,来到几人身后,一切只在千钧一发。
有人吓得尿裤子。真以为钦差要砍杀了他们,也是薛庭儴这番气势太足,而锦衣卫的人来势汹汹。
上首左右两侧坐着的几名高官,如坐针毡,更不用说还有两个别府的知府。
认真来算,他们也算是犯了王法,地方官不得随意离开地方,可他们却是丢下治下老百姓逃之夭夭。
若是换做之前,怎么也有人出面劝阻,可这一次因先发生钦差疑似被害之事,自己都岌岌可危,谁替谁说话。
“罢!本官初来乍到,赈灾为重,不易沾染血腥。命尔等将功赎罪,筹粮抚民,尔等罪状,事后再论。望尔等不要让本官失望,此次赈灾重中之重,陛下特发下圣旨,准许本官先斩后奏,如若尔等还是敷衍了事,是时本官心狠手辣,可千万莫说本官不念同朝为官之情义。”
这番话与其说是给几个小县官听的,不如说是给那些如坐针毡的高官听。
几个县官俱是连连叩首,至于那些高官们心中如何想,暂且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