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拉他坐下来,“你现在找他们,他们也不会信的。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把凶手抓住。”
杨保财握紧的拳头这才松开,他深吸几口气,终于勉强将自己的怒气压住,坐下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有什么好法子?”
小四捏着手指,想了半天,“虽然这犯人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他每次都要用蒙汗药。这盐场有人懂药吗?”
杨保财摇头,“倒是不曾听说有人懂药理。”
“那他一定会去药铺买药。”小四笑了,“这附近哪有地方可以抓药?”
“镇上有药铺,也有郎中。咱们一问便知。”杨保财看到希望,心情也好了许多。
林云舒想跟着一块去,“买这种药一般都是用来做坏事的,那些郎中肯定也怕官府过来查,说不定会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我可以去画相。”
小四也觉得他娘跟去大有用处,便主动道,“那咱们坐马车去。”
杨保财也同意了,凌凌要跟去保护婆婆,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吃完饭,雨停了,风速却不减。
一行人到了镇上,这个镇子不大,却有两个药铺。
杨保财去第一家问,“我听说这里有蒙汗药,你这里有吗?”
郎中打量他一眼,老实摇头,“我从来没配过蒙汗药。这位小哥,你可莫要走上歪路,老实做人,一切都会好起来。”
杨保财拱手道谢。
到了第二家,那郎中眼神躲闪,说自己没有。
但是他这心虚的模样,谁都看得出来,小四只好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
郎中听说他是县令大人,查案子来了,登时腿软,生怕牵连自己,一股脑全说了,“他原先跟我说要迷晕家里的老鼠。后来我又一细想,干啥要迷晕呢,直接买老鼠药毒死不就完了吗?后来他再来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让他报了名字。”
他从一个本子中翻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名字,“他说他叫杨保财。”
杨保财气得脸色铁青。居然报的是他的名字?
小四忍着笑,“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郎中想了好一会儿,“是位小哥,年纪不大,长得很清秀,丹凤眼,眉毛不是很粗,像剑一样的眉,瞧着也就二十多岁,瘦瘦矮矮的,身子很单薄。”
林云舒又问,“什么脸型?”
郎中仔细回忆,“脸不大,很小,下巴有一点尖,瓜子脸。嘴唇是很薄的那种。”
林云舒画完后,给郎中确认,调整了几处,画相渐渐成型。
杨保财都惊呆了,“刘顺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自问对刘顺儿不错,可是没想到刘顺儿居然拿他当替死鬼。
其他人也没想到是他,林云舒想到刘顺儿父母双亡,娘子也与几年前病逝,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人证,物证都有了,刘顺儿这个犯人跑不掉了。
一行人到了盐场,小四立刻让衙役出去找人。
杨保财突然想起刘顺儿昨天向他请假给他娘子上坟的事来。
于是他们问了一名盐工,在红树林附近一块岩石堆里找到了刘顺儿。
狂风将红树林的枝干都压弯了,树叶沙沙作响,昏暗笼罩大地,乌云移过,大家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刘顺儿却如一坐雕塑,静静地斜靠在岩石上,目光呆滞,眺望着大海,双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身边的岩石,听到动静,血红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朝他们看了过来,又淡淡地瞥了开去。
他脸上悬挂着几分水珠,胡子拉碴,嘴唇发紫,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紧紧贴在身上,明明应该很冷,他却倔强地没有动弹,那眼神带着无助的仓皇与悲伤,与忧郁的气质融为一体。
杨保财满腔的怒火死命压下,声音冷硬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恨,“刘顺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是拿你当朋友看的。”
刘顺儿闭了闭眼,回过头来看着他,“不!你从来都没有拿我当朋友。你这样的有钱人怎么可能会看得起我们?如果你真的想融入大家,就不会一直不知道盐工们在误会你。”
杨保财无话可说,他生来富贵让他对底层人有种天然的优越感,对地位不如他的人,他自然不会花心思,要不然为了家里的生意能顺利,他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污蔑你,我原本也不想的。”刘顺儿的声音极轻像是呢喃,下一秒却又很肯定地道,“但是我不后悔。”
杨保财总觉得此时的他有些不对劲儿,半点不敢靠近。
小四坐到刘顺儿身边,像朋友一样,侧过头来很平和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对那些新郎下手?”
刘顺儿微微侧头,目光一片苍凉,声音微哑,“为了报仇。他们杀了我娘子,我要报仇。我必须要报仇。”
他一连说了三次报仇,一声比一声重。“我活着没有了指望,只有报仇才能让我活下去。”
第一见面,他们看到的背影是那样孤单,后来正式见面,他却是满脸笑容,笑得如同邻家哥哥一般温暖。任谁都以为这样的人是个腼腆害羞却又不失善良的好人。却没想到他的心早就被仇恨填满。
众人一脸复杂,他父母的离去,娘子的死让他成了孤儿,他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心性发生变化,却无人注意到他的异常,更没有帮他排遣。或许为了生计,大家谁也没有闲功夫关心旁人,只能任他的心被仇恨笼罩。
小四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却不认同他的做法,拧着眉,“你为何不选择报官?”
刘顺儿嘴里勾起一抹苦笑,声音微凉,“这世上能杀人于无形不一定是刀,还有可能是流言。我爹娘忌日那一日,我去给他们上坟。我娘子独自去海边赶海,脚被岩石划伤了,等她包扎完,天也黑了,回来的路上差点被人强暴。进村的时候,被人看见,她衣服破了,那些人造谣说我娘子跟人有染,我娘子受不住,跳海自杀。是他们生生逼死了我娘子。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也承受跟我娘子一样的痛苦。”
说到最后,他整个人像暴怒的狮子,凶狠,愤怒,那双沉静如枯井的眸子闪烁着熊熊怒火,他双目赤红看向杨保财,“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不!你不委屈。我娘子说,你明明看到她脚崴了,却不肯扶她回来。如果你肯扶她,她怎么会死?你也是刽子手,我只是让你受些污名,已经便宜你了。”
杨保财像根木头似地杵在那里,那时候他刚来盐场,谁也不认识。看到刘娘子受伤,请他搀扶,他还以为她跟他家里那些丫鬟一样,使用拙劣伎俩勾引他。他果断拒绝了,后来她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而且将自己的伤口亮给他看,他当初也是有过犹豫,可是最终还是拒绝了,“男女授受不亲,我回来后,就让婆子去扶她了,可惜她没找到人,只以为她已经回家了。”
刘顺儿翻个白眼。在海边生活,受伤是家常便饭,大家看到都会帮忙。而且也只是扶一扶,又不脱衣服,怎么会有人误会?
“哪怕你一天到晚在笑,也改变不了你的血是冷的。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肯亲近你。”刘顺儿这话却是给他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