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倾竟从这么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叔身上看见了“宠溺“这个词,联想静晏这些年在汴京城的张扬跋扈,众人却敢怒不敢言的情况,忽然明白,景阳侯怕是在静晏不知道的地方,为静晏费了许多心思。
顾言倾担心,那个曹秀兰真地哄了侯府老夫人进府当妾的话,日后阿晏会后悔,见阿晏不说话,轻声道:“我有时候想,夫妻之间,是不能用面子和自尊之类的标准来衡量的,既是喜欢,便是折损一些面子,也是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自己想要的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旁的都是虚的。”
魏静晏沉默,轻轻地倾身抱着阿倾,哽咽道:“我何尝不知,可是阿倾,我在嫁到侯府之前,和老夫人保证过,不会为川平再生一儿半女,他越是对我好,我心里越愧疚,所以,有时间会顺着老夫人的招数闹,我宁愿他真的将我当一个相敬如宾的妻子。”而不是现在,一副势要将冰融化的气势,她会恐慌,害怕他知道了她嫁他的初衷不过是借他的势,到时候又会如何看她?
“阿倾,我和老夫人是签了文书的,如果我生了孩子,那个孩子必然是我偷人生的孽种!”这张文书的存在,已然狠狠地打了景川平的脸。
魏静晏每每想到,都觉得羞愧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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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华平郡王一行刚走,汴京城里便发生了一场波动,因为守卫不当以致庆州和汾州接连失守的沈令毅回了汴京。
沈令毅在汾州一战中没有退缩,浴血奋战,他知道如果汾州再失守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是这一次汾州城内的丹国奸细在城内造成了混乱和百姓情绪的恐慌,外城没有攻破,内城已经溃散成泥。
沈令毅伤势惨重,只剩了一口气在,太原府物资匮乏,军医说沈令毅的伤最好回汴京医治,毕竟赵国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局了。
沈令毅一回来,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撕开了,汴京百姓都知道拓跋部叛乱,先后夺了庆州和汾州,先前佯装不知粉饰太平的众大臣硬着头皮开始上书,参拓跋部的,参明远伯府的,参庆州和汾州知州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往陛下的龙案上堆积,其中也有一两张参林将军和沈溪石的。
几乎一夕之间,顾言倾的身份和杜恒言与丹国的交情,都被影影绰绰地映射为林将军和沈枢相有不臣之心。
顾言倾知道的时候,心里一咯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从魏静晏告诉她汾州有丹国的细作以后,她便隐约觉得会有这么一天,旁的不说,陈荨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
魏静晏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再一味地安慰,只是握着言倾的手道:“阿倾,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第82章 回京
华平郡王出发的第四日, 从垂拱殿里连发了两道圣旨前往太原府,让沈溪石和林承彦即刻回京,此外福州杨家被调往太原府。
景阳侯当日下朝便直接来了沈府, 嘱咐顾言倾:“这些日子许是有些不太平, 沈府周围我会派些人看着,沈少夫人外出定要注意安全。”顿了一下又道:“这段时间沈少夫人也莫要再往太原府寄信了,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在路上。”
景阳侯是骑马过来的,九月末的天气, 满身的汗水, 可见来得匆忙, 荔儿早早就去厨房端了凉茶过来,景阳侯一口饮了两碗。
顾言倾心里砰砰直跳,待景阳侯气息平缓了下来, 才问:“这次杜姨和林叔会不会受到牵连?”
景阳侯眉心为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仿佛刚才那一下子不过是顾言倾的错觉,只听他道:“目前形势不明朗, 陛下将他们调回来,也是为了弄清楚情况和堵那些人的嘴。”
魏静晏喃喃道:“那些人真是过分啊,本来林将军和沈枢相去西北, 是为了替沈家堵窟窿,那庆州和汾州可是一直都在沈令毅的管辖之下,现在出了事,不纠察沈家人的责任, 反倒闹到了林将军和沈枢相的头上。”
一番话说得景阳侯和顾言倾都沉默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谁也猜不出陛下的心思。
魏静晏又道:“这下可如了陈荨的意了。”说到这里,魏静晏有些蔫蔫的,轻轻靠在椅背上,右手轻轻划拨着茶碗盖。
景阳侯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和夫人说过话,此刻见她忿忿不满,一张杏儿脸苦巴巴的,微微吞了口口水,轻声道:“杨家去福州,也说不准是福是祸。”
正在发呆的魏静晏抬头看了对过的人,一时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眸里都映着对方的身影,魏静晏不自然地撇过了头,这一下意识的反应,让景阳侯不禁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夫人还是不原谅他啊!
一直到景阳侯走,魏静晏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景阳侯一步一回头,却见自家夫人脸上无动于衷,心里不由暗暗下决心,母亲那边不能再拖下去了。
景阳侯前脚刚走,许伯那边便送来了陈家的帖子,是陈荨的,陈荨明日就和夫君先一步前往太原府,邀顾言倾去送行。
魏静晏拿起大红烫金印花的帖子看了看,冷笑道:“连离京都下帖子,这是真当一件大喜事在操办啊!现在西北局势不稳,陈荨这一去,搞不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她到底激动什么?”
顾言倾看着那张帖子,陈荨依旧称呼她为“顾言倾”,不是顾絮,也不是沈少夫人,顾言倾右手食指在“顾言倾”这三个字上掠过,问静晏道:“你说,为什么陈荨对我有这般大的敌意?我只记得当初她喜欢关世子,后来关世子和我阿姐议亲,便是她对我阿姐再有芥蒂,也不至于将这份仇恨延续到现在啊!”
魏静晏也不明白,在她心里阿倾是世间最好的小娘子,又软又娇,便是生气的时候,都像是橘猫挠挠爪子一样可爱,实在不懂陈荨发的什么疯。
许是心里对陈荨存着疑惑,顾言倾在思虑了一会后,决定还是去送一送陈荨,正如静晏所说,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见陈荨,这个疑惑再不解开,也许就没有机会解开了。
第二日一早,静晏陪着言倾去南熏门附近新开的嚯羊肉汤店喝了一碗羊肉汤,一边等着陈荨过来,辰时初,南熏门那里有了些车辆的动静,荔儿回来道:“夫人,人到了。”
顾言倾道:“再等一等吧!”
来送行的人挺多,陈荨此次跟着夫君前往太原府,不仅仅是去替换林将军和沈溪石,也代表在走下坡路的福州杨家重获帝心。
陈荨见了一波又一波来送行的旧识,却独独不见顾言倾的影子,在看街亭里头不时地望着御街上的行人和马车。
杨安过来道:“荨儿,耽搁不得,我们得走了!”
正在这时,陈荨看见了从一旁的店铺里走过来的顾言倾和魏静晏,眼睛一亮,这一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期待能够看见顾言倾。
顾言倾对着一旁的杨安微一颔首,“不知道可否和杨少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杨安皱眉,他没有见过顾言倾,不知道这位是谁,陈荨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便见杨安笑道:“原来是沈枢相的夫人和景阳侯夫人,幸会幸会!”说着,先一步出了凉亭,给几人单独叙旧的机会。
待杨安一走,陈荨脸上的温婉大气便都消失了,微仰着下巴,倨傲地道:“顾言倾,不过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我都会过得比你好,此次前去太原府以后,我想下次见面,我会站在一个你仰望不上的高度,哦,对了,不知道下次你还在不在汴京?可别又去了哪个犄角旮旯去隐姓埋名了。”
说着先笑了起来,看着顾言倾笑道:“如果以后日子真过不下去了,给我来一封信吧,怎么说也算自幼相识,我不介意当你陷进淤泥里的时候,拉你一把,让你囫囵个温饱!”
说完,兀自笑了起来,魏静晏气得直捂着胸口,“你自己要去当个破落户,还想牵扯阿倾,多大的脸啊!陈荨,七年前,你比不上阿倾,比不上明嘉姐姐,七年后,不,二十七后,三十七年后,你依旧比不上阿倾!”
陈荨的眉目瞬地一冷,望着魏静晏,阴沉道:“你不过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继室,在我跟前比划什么,你看看满汴京城的公侯府的贵女,有谁去给一个能当自己爹的人当继室的?魏静晏,我在这儿和你说话,是给你脸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两人瞬间剑拔弩张,顾言倾拉了拉静晏,平静地看着陈荨,“我一直不知道,你对我为何有这般大的敌意,以致七年后,你还念念不忘。”
顾言倾此话一出,陈荨的眼眸蓦地通红,阴测测地道:“为什么?因为你是顾言倾,因为承恩侯府满府的傻子,明明你刁蛮无脑,又爱惹事生非,她们还将你宠在心口,当个宝,凭什么我琴棋书画样样拔尖,礼仪规矩毫不出错,却在这汴京城中,比不得你分毫!”末了,陈荨沉沉地看着顾言倾,重复了一句:“你说,为什么?”
魏静晏嗤笑道:“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阿倾人软心好,长得好看,嘴巴又甜,大家看着她吃吃喝喝,她就算是个小傻子,小纨绔,我们都喜欢。”
陈荨阴沉地看了一眼魏静晏,没有再理她,双目望向了远方,“小时候,我爹爹不喜欢我娘亲,喜欢一个妾室,我娘说,只要我好好努力,成为汴京城最耀眼的小娘子,我爹就会看见我娘的好,就会知道名门闺秀和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的差别。”陈荨说到这里,低着头轻笑了一声,“一个是耀眼的明珠,一个是轻贱的鱼目,这么明显的差别,怎么会有人看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