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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 半疏 2952 字 21天前

她扮作伺候杜姨的女使,替杜姨抱着一个十分可爱的铜錾花瓜棱手炉,杜姨见她喜欢,便送给了她。

其实,她喜欢那手炉,并不是因为它外形可爱,而是因为诗诗姨忘带了小手炉的棉布套子,炭火热的她手心都发烫,而这烫感好像可以抵制马车外头所有的风寒,可以抵制住顾家那场大火还弥漫在汴京城的烟熏味儿。

“让开,让开!”马车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接着便是一阵马蹄声奔驰而过,刚下过雨,道路上有些泥泞,他们飞奔一般过去,马蹄倒溅飞起来许多的泥,惹得站在候着过城门的人不由咒骂起来。

只是待看到马后拖着的人时,一个个都不敢吭声了,顾言倾见先还闹呵呵的藿儿,忽地一脸惊惧,好像看见了什么惊悚的东西,也不由看了过去。

便见沈溪石打着马飞过去,身后跟着的几位随从,还是先前他们在驿站遇到的人,顾言倾本正好奇藿儿怕什么,便见飞疾而过的马后面还用绳子捆着三人的双手,让他们跟在后面跑。

三人都已经在淤泥地上滚成了泥人。

有两个尚可过一会挣扎着起来跟着跑,另一个似乎一直就没起来过,完全是在地上拖拽,顾言倾发现,是他的腿断了,伤口许是新伤,又因不断在地上撞击,是以一直汩汩地流着鲜红的血。

纵使伤口处已是一层厚厚的淤泥,可是那泥好像都变成了红色一般。

在四周忽然静若寒蝉的氛围中,顾言倾竟诡异地发现,她竟然一点也没觉得害怕,,显然这三人,是沈溪石在排查驿站时所要找的案犯。

需要动用赵国的枢相亲自出马,自然不是一般的小案子。

“主子,这沈枢相好凶残,为何那魏国公府的小娘子还非他不嫁?”藿儿往马车里缩了缩,有些胆寒地道。

“藿儿,休要妄言!”

“顾小娘子,一会儿进城以后,我先送你们到住的地方。”郁正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马车边儿上,隔着车窗道。

顾言倾垂眸,缓声道:“多谢郁公子好意,不劳烦了,我和藿儿一会另雇了车马过去便可以了,郁公子还是先送货物要紧!”

郁正清不由看向了那支了一点起来,尚放着猩红的毡布帘子的车窗,他好像都可以想象出来顾絮说这句话时淡漠的表情,手慢缓缓地捋了下缰绳,“顾小娘子不必客气!”

“不瞒顾小娘子,家父准备在汴京城置几处宅子,我此趟的目的,并不是押镖,不过和顾小娘子一样,是顺带着罢了,送货的事自有负责的人安排。”

藿儿悄声对主子道:“主子,不如还让郁公子送吧,奴婢怕京城里的人欺生。”

顾言倾摇头。

藿儿见主子主意已定,便对外道:“我家主子已有安排,谢过郁公子好意。”

顾言倾并不准备让郁正清知道她的住处,她在益州待了六年,除了慕庐的人,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她外出一直戴着幂蓠,遇到郁正清的那一次,实属意外,今个来京城以后,她与过去那六年就要告别了,杜姨说她暂时不能露了身份,怕有心人谋害。

顾家的那一场火灾,至今都不明不白的,也不知道真的是上意,还是有人借机报私仇,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起因都是她带着顾家人与沈溪石有了牵扯。

而能撬动四大开国侯府之一的顾家的幕后之人,定然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

这六年里,她杜绝了一切可以获知汴京城中事迹的可能,而沈溪石,更是一个不能再碰触的禁咒。

如果现在,以沈溪石的身份还可以居于高位,那么当年顾家的寂灭,当真只是权欲之争的牺牲品罢了。

这个世界的凉寒,早在六年之前,顾言倾便已深体其味,眼下即便知道真相再荒唐,她也好像可以受得住了。

见顾家小娘子执意,郁正清也不好再说什么,等进了城,看着藿儿下去雇了马车,将两人的行李从车队中搬了出来,眼看着她们往汴河大街去。

这一批货物既是已经到了京城,无论是慕庐的人,还是镖师们都急着快些送货,好松快松快。

郁正清拗不过众意,跟着众人将货物一一送给指定的布匹绸缎庄子。

等他安排好的时候,顾小娘子主仆二人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

汴河大街上的沈府门口,守门的小厮见主子回来,忙上前去牵马,自有内院伺候的安排妥当了热水饭食。

沈彦卿前脚刚回来,裴寂也匆匆进府,“相爷回来了吗?”

守门小厮道:“裴爷,相爷刚去了主院!”

等沈彦卿换了一身家常的圆领皂袍出来,隔壁匆匆划拨了几口汤饭的裴寂马上放了筷子,抹了嘴过来禀道:“主子,张相让小底转述于您,他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宜公之于众,以免引起丹国商贩的慌乱,等丹国使臣到了再议。”

沈彦卿听了,微微嗤了一声,“丹国使臣?”这么多年了,张丞相还在用着各种理由想见耶嘉郡主,想来,镇国大将军林承彦和张丞相又要有一番恶斗。

当年张相还随着陛下在潜邸的时候,便看上了杜将军府上的言小娘子,不想言小娘子幼时跟着娘亲在老宅居住,毗邻而居的恰是林相爷家的小衙内,二人可谓青梅竹马,张相略败一筹。

后来张相娶了楚王府的寿阳郡主,杜恒言跟着时任鸿胪寺卿的夫君到了丹国,机缘巧合之下,被丹国的北院大王收为义女,敕封为耶嘉郡主。

以前他还同情过张相,可是等阿倾生死不明以后,他偶尔也想,至少,张相还知道耶嘉郡主好好地活着。

张相时不时还可以厚着脸皮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见耶嘉郡主。

不过眼下因着丹国真金部落细作在汴京城中刺杀赵国大臣,两国的关系岌岌可危,这一回耶嘉郡主带着丹国的贵女来赵国联姻,怕是汴京城中潜藏的丹国、高丽国、吐蕃诸邦、西州回骼的细作们都蠢蠢欲动。

沈溪石正在琢磨着如何将丹国的细作们揪出来,管家许伯过来禀道:“主子,今儿个景阳侯府世子送了信过来。”

沈彦卿接过来,撕了封蜡,展开看了一眼,便扔在了地上,还用脚狠狠地踩了两脚,他刚沐浴,换上了家常的软缎千层靴子,踩了两下,信笺不过皱巴了一些。

一旁的裴寂偷偷瞄了两眼,便吓得收了眼,小世子知道魏家逼婚的事儿,字里行间都是幸灾乐祸,说这回他得叫自家主子姨夫了,还让自家主子准备好给小辈的见面礼。

见主子面色不虞,裴寂轻声道:“主子,不然小底带人将小世子揍一顿?”

沈彦卿瞪了裴寂一眼,转了转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淡道:“我出去走走,不用跟着了!”

“哎,主子,主子,氅衣!”裴寂喊了两声,沈彦卿还是只着了单薄的圆领皂袍去马厩里牵了马骑上走了。

裴寂无奈地把地上的信笺捡了起来,小世子还教自家主子要疼惜晚辈,越看越觉得这景阳侯府的小世子真是没脸没皮的,可是说来也怪,满汴京城里头,还就小世子能入得了自家相爷的眼。

看来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许伯看着院子里的光秃秃的树枝尚被北风吹得咯吱作响,忧心地道:“小裴啊,纵然主子身体好,可是这都要落雪的天了,主子穿的这般单薄就出去,着了风寒就不好了,主子脾气有时候是难以捉摸一些,但你作为主子的侍从,该劝诫还是要劝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