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擦去破雾珠上那枚小小的黑指印,摇头道:“有这样一位女相,抵得过摩罗所有的圣物。只可惜……”
沈初问:“可惜什么?”
少微没有回答。
他算的出,那位女相大人自己也清楚。
可惜这一路困难重重,尽头却不是盛世太平。
铃铛清凌凌地晃荡,悠扬的女声被风吹起,打着圈回荡在山谷——
南国有琼枝,红藤绕金梁。
两小戏水去,不见夜栖霜。
蓦地乎,天也暗,地也暗,且偎依兮且相望。
只道人无双……
车马行过山谷,轧过的路面上留下数道深红的血辙印。在这一行人的身后,是第三拨前来行刺女相、抢夺丹书的刺客。
江顺道:“什么歌?挺好听的。”
沙离耶摇着铃:“自己编的歌,唱给情郎听的。”
“你的情郎是摩罗王吗?”江顺问得直接。
“编这歌的时候是的。”
“那你为何不做王后,要做丞相?”
“做不了王后呢。”沙离耶道,“我跟他青梅竹马,他比我小三岁,从小就怯弱心善,打个架都要我帮忙的。那会儿他不想争王位,可他兄弟想争呀,他那两个兄弟真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怜他夹在中间被撕来扯去,最后还差点遭嫁祸致死。我为了保住他,只得把他兄弟谋害了,这不就怨上我了么。”
“那你挺厉害的。”
“过奖过奖。”沙离耶谦虚地说,“兄弟阋墙也就罢了,摩罗数百年来君权神授,这些年燕珈教也越发猖狂,这双手造了多少杀孽,我自己都数不清了。这样的女人如何当王后呢?我给他当丞相刚刚好,为了摩罗做我分内的事,他便也怨不得我了。”
江顺听完故事,啧啧道:“你的情郎可真是个傻子。”
沙离耶倚着车窗闭目养神:“可不是么。”
一个月后,沙离耶一行人总算平安抵达摩罗,刚入境便有一队兵马前来接应,显然摩罗王对他们颇为挂心。
之后的路途就顺利多了,很快他们就进入了摩罗王城。
觐见当日,沙离耶一袭盛装,跪地奉上丹书金印。藩属国契约已成,年轻的摩罗王上前扶起她:“辛苦你了。”
沙离耶只是温柔地望着他:“吾王圣裁,懂得取舍,是万民之福。”
他们舍弃了数百年的孤高尊严,换得了与内祸抗衡的力量,让被欺压被愚弄的百姓能够渐渐醒来,何尝不是一件功德。
圆满完成了护送任务,羽林军和江顺在摩罗稍作休整。
此时江顺接到长丰那边捎来的消息,说白千庭父亲一案终得平反,陛下已批准白千庭入军籍,这让他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另外,消息里还说淳于世子的喉咙已经能勉强能发出声音了,但还不能自如言语,原因是蛊虫梗在其中,导致喉咙肿痛,所以陛下让江顺催促女相尽快了结母蛊。
然而,江顺次日再去寻找沙离耶,却得知她在上朝途中被燕珈教众围堵,随后被强行羁押关在了燕珈塔中。
形势变化太快,江顺这回也傻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哼一声孤赏你黄金万两。
第60章 此生长
那日白千庭扛着他的金貔貅一路走到长庆殿, 被少微召见时, 他把它端端正正地摆在地上, 黄澄澄的光直晃人眼睛。
白千庭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不知在金貔貅身上动了什么机关, 让那貔貅的嘴巴张开, 接着从胸腹中取出一封遗书, 以及一盒敛回的白骨。
平反不是单凭一张嘴巴和一些十几年前的旧物就可下定论的。
少微派人核验了遗骨,那骨头上残存着许多酷刑留下的伤痕,可见此人死前遭受了怎样残忍的虐待。而遗书是这人临终前最后的证词, 其中讲述了他当初接了怎样的军令,又是如何假意投奔革朗,作为细作,他传递了多少消息回来, 又为何暴露了身份。
据白千庭所言,这封遗书是他去敛回父亲白骨时,一个盲眼的革朗老妇人交给他的。那老妇人孤苦无依, 一直得他父亲照拂,心中感念,于是经他父亲的授意,在其死后,若有人来寻他遗物, 便把这封遗书送交。
遗书上所言,得到了白父同期战友的佐证,那名战友还补充道, 白父是为了传递呼维斜单于的一个消息才暴露的,这消息直接导致革朗的木那塔家族和扎布尔家族决裂,为之后革朗的军权动荡埋下了隐患。
所以他被污蔑,被刑囚致死,只不过是革朗军的报复。
他从没有违背军令,从没有背叛长丰。
多年前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了解过此人的生平,少微钦佩而唏嘘,为这件事下了定论——他为白父平反,准许白千庭入军籍,然后让他赶紧把金貔貅带走了。
“实在是太俗气了。”容仪宫中,少微半倚在榻上感慨,“亏白千庭想得出来,竟然把自己父亲的遗骨放在那金坨坨里。”
昭肃在他手心划写。
——以金器奉养,既是敬重,亦可招财,这人的确是个妙人。
少微贴靠在昭肃后背,下巴搁在他肩上,伸手在他喉结处轻轻搔刮:“你不是能出声了吗?为何不试试说话?”
昭肃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