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披头散发地从一具冰棺缓缓爬了出来。她肤色白皙,两眼通红,十根手指干枯弯曲。她抬起头,朝我和福伯望了一眼后,用低沉的嗓音对我们说:“别怕,我不是鬼,也不是诈尸。”在她手里,还拎着一个手电筒。
福伯这才捅了捅我的腰间,低声说:“这个女人就是到殡仪馆来体验生活的女作家……”
我壮起胆子,重新走进了停尸间,问到:“这些冰棺的插头是你拔掉的吗?”我注意到,女作家穿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而这套连衣裙就和我在便道上看到那件悬挂在树上的白色连衣裙一模一样。
女作家得意地点了点头,答道:“这些插头都是我拔掉的。要是我不拔了插头,躺在冰棺里岂不是要被冷死?”她递给了我一张名片。
我还了一张自己的名片给她后,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躺在冰棺里?”
女作家笑了一声后,说:“我是个写恐怖小说的作家,最近突然缺少了灵感。为了寻找创作恐怖小说的灵感,才来到殡仪馆体验生活。而躺在装盛尸体的冰棺里,正是获取灵感的最佳方法。”
她的话令我感觉有些晕头转向。就算写恐怖小说,也不用躺在冰棺里寻找灵感吧。再说,冰棺里的气味能好闻吗?
不过,这个名叫麦丽的女作家却向我展示了她手中的一个小瓶子。那是一瓶香水,正是凭着这瓶香水,她才驱走了冰棺里的异味,并且在里面呆得很惬意。
我和福伯都有些哭笑不得,福伯没好气地说:“麦小姐,你把冰棺的插头都拔掉了,其他冰棺里的尸体就有可能腐烂,到时候死者家属生气了,一定会找你索赔的。”
大概麦丽并不缺钱花,所以她对福伯的话一点也不在意。
而我则指了指麦丽的脸,说:“麦小姐,你的脸上似乎沾染上了什么东西……”
这句话立刻让麦丽慌了神,她连忙用手在脸上擦拭着,不一会儿,手上就多了一点油脂一般的玩意儿。
我知道,那是以前装盛在冰棺中的尸体所遗留下来的人油。
当我把答案告诉给麦丽后,她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一边干呕着,一边捂着脸拎着手电筒向办公楼的值班室跑去。
我和福伯同时大声笑起来。
看到麦丽钻进办公楼后,我这才小声对福伯说:“看来这位写恐怖小说的女作家,害怕的不是恐怖的玩意儿,而是肮脏的东西。只要我们把殡仪馆各处弄得脏兮兮的,说不定她就会提前离开这里……”
福伯很同意我的看法,于是立刻带着我来到火化车间,打算弄桶人油出来,在殡仪馆里泼得到处都是。而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个极陌生的号码。
接通电话后,一个声音很清脆的女人在听筒里问:“请问是李伟先生?刚才是你报的警吧?我是警察,现在已经到了殡仪馆大门,你来开一下门,协助我们的调查。”
我答应了之后,挂断了电话。我问福伯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大门,他摇了摇头,幸灾乐祸地说:“警察找的是你,又没找我,还是你亲自去开门吧。”他顺手把大门钥匙交给了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接过了钥匙,出了火化车间,拎着手电向殡仪馆大门走去。
从火化车间到殡仪馆大门,必须要穿过一块空旷的平地。当我来到大门,打开门后,却看到门外没有警车,也没有前来调查的女警察。我掏出电话,按刚才打进来的号码拨了过去,对方却关机了。
难道警察已经抓到了变态杀人狂,所以不用再找我调查了吗?我不禁暗暗揣测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一件好事,我就不用再去担心杀人狂会来找我的麻烦了。
我重新关好了殡仪馆大门,向火化车间走去。因为要看着路,我一直都将手电筒直射在地上。不过,在空旷的平地上行走,没有什么障碍物,所以我无意中抬起手,将手电筒的光柱向前方射去。
刹那间,光柱照射之处,我看到了一条正快速移动的人影。手电照射到的,是那个人的背影,他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袍,长袍遮住了他的膝盖,他正颈脖僵硬地向殡仪馆的办公楼跑去。在黑夜中,他的姿势显得无比诡异与恐怖。
我吓了一跳,拿着手电筒死死将这个人的背影锁住。那个人显然也觉察到自己被我发现了,奔跑的速度变得更快了。我大声叫了一声:“站住!福伯你别跑!”
那个人的身影顿时凝固住了,他缓慢地转过身,直面我手中的手电筒,喃喃地说:“李伟,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果然就是福伯。
我笑了一下,答道:“很简单,今天月黑风高,如果不拿手电筒,几乎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即使在这片空旷的平地上,我也得拎着手电筒才能看清路。而一个没拿手电筒却能在如此漆黑的地方跑得那么快,除非对这里异常熟悉才行。而福伯你,正是对殡仪馆最熟悉的人。”我顿了顿,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不过,现在这么晚了,你连手电筒都没拿,去办公楼干什么?难道想去骚扰那个漂亮的女作家?”
说实话,我只是打趣罢了。没想到福伯却像触了电一般,身体如筛子一样战栗了起来,我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落了出来。我将手电朝地上照了一下,顿时愣住了。
在地上,躺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刃口锋利,血槽闪动着阴森的光芒。
“你要干什么?”我脱口问道。同时,我感到了一阵心悸。
福伯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他拉住了我的衣角,用极细的声音说道:“李伟,你知道吗?我生病了,是肿瘤。但万幸,肿瘤是良性的,只要动手术割掉,就能治好。”
我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应该恭喜他。不过,得良性肿瘤和他深夜带着一把匕首去办公楼又有什么关联呢?
福伯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对我说:“要想动手术割掉肿瘤,自然要花不少的手术费。你知道,我是殡仪馆的临时工,没有医保,也不能报销手术费。我只能靠着你每个月拉走人油后给我的分红,才能筹齐手术费……”
他告诉我,其实他早在一个礼拜前就知道会有一个写恐怖小说的女作家到殡仪馆来体验生活,而且,这个女作家在殡仪馆里会呆上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不仅要体验生活,还要在办公楼的值班室里写一本书,书可不是短时间可以写好的。
而福伯的医生说了,他必须尽快安排手术,否则良性肿瘤很有可能会发展成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症。如果那个叫麦丽的女作家一直呆在殡仪馆中,我就没办法来拉走人油,福伯也无法得到分红。所以,福伯决定用一个最简单的办法让麦丽从殡仪馆中消失,那就是让麦丽变成一具尸体。
但福伯绝对不愿意让自己成为死囚犯,所以他准备找一个替罪羊。当然,他也不想让无辜者成为替罪羊,于是他决定凭空塑造一个凶手,那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变态杀人狂。
一个礼拜前,他在距离殡仪馆两公里外的小镇,杀死了一个小学女教员,然后把死者的衣服悬挂在房梁上,并抛尸在一条水沟中。接下来,他又杀死了两个女人,并且也把死者的衣服悬挂在高处。
福伯本来准备今天夜里动手杀死麦丽,于是通知我不要到殡仪馆来拉人油。不过因为我的手机没电了,他一直打不通,所以我最终还是来到了殡仪馆中。按照最初的计划,福伯杀死麦丽后,就会把麦丽身上穿着的衣服悬挂到高处,让现场的痕迹看上去就像那个莫须有的变态杀人狂干的一般。
但既然我来到了殡仪馆,那么就算他杀死了麦丽,也没时间把麦丽身上穿的衣服悬挂在高处。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就知道必须用时间差的办法,把警方的视线引到变态杀人狂身上去。
今天下午,福伯就注意到麦丽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于是他下班后就跑到两公里外的镇上,买了一套与麦丽那件很相似的连衣裙,趁着黑夜挂在了后院铁门外便道旁的一棵大树上。
当时我听的密林中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正是福伯发出来的。他看到我从铁门进了殡仪馆后,就连忙绕了一圈从大门回到了殡仪馆。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我没在殡仪馆里看到他的原因。
而福伯接下来的计划,就是想趁着我和他分开的时候,悄悄杀死麦丽,然后把麦丽的尸体藏在停尸间的冰棺中。如果没有那个警察打来的电话,福伯也会用其他办法把我支开,然后再去行凶。
他流着眼泪对我说:“李伟,我真的不想因为癌症而死掉,你就让我杀死麦丽吧。”见我有些犹豫,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我会把你拉走人油卖给餐馆的事,举报给警方。就算警方不处理你,那些在餐馆里吃过人油油条、人油回锅肉、人油火锅的食客也会将你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