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搬至洛阳后, 其他仍留在长安的京官家眷和剩余的衙署等,仍在陆陆续续东迁,预计要等到来年四月末,才能彻底迁移完。
这段时间里, 有不少官员不得不两处奔波着办事。
眼看已到十二月,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裴济也跟着越来越忙。
前面接连两年, 因国中之乱, 周边各国使臣皆未入京朝见,各地方官也未进京面圣, 如今渐趋稳定与繁荣,年末的朝贺便也重新恢复。与此同时,年末的诸多祭祀也跟着提上日程。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们每日进进出出, 令宫城中忙碌不已。
然而再忙碌, 裴济也没忘了每日关照丽质的起居。
他每日早出晚归,几乎没有半点喘息的时候,然而只要一回寝殿,头一件事便是要问丽质这日的情况,尤其吃药一事,他像是总不够放心似的,不厌其烦地每日寻问是否按时吃了, 吃下可有不适。
丽质笑他比她这个怀孕用药的人还紧张,他却说只因孩子没生在他腹中, 他不知他们母子二人到底如何,只好反复确认以求安心。
连御前的内侍们都已习惯了陛下对皇后的处处关心, 帮着一同督促着每日的情况, 令丽质偶尔畏苦, 想晚些吃药都没了机会。
这日傍晚,丽质才从六局回到寝殿中,青栀便将煎好的热腾腾的汤药奉上。
丽质的眉眼登时皱了起来,有些嫌恶地伸手要推开。
不知怎的,她孕期的这些反应来得有些晚,直到过了三个月,才渐渐有恶心呕吐、头晕嗜睡的症状,尤其这几日,御医似乎将汤药的方子做了些微调整,令原本仅有苦味的药汁更多了些酸涩,几乎才沾口,便让她十分难受。
“娘子,这可是安胎的药,昨日奴婢拗不过娘子,已悄悄倒了半碗,今日可不能了,不得一滴不剩地全喝掉。”青栀如今也不似从前拘谨了,虽被推拒,却仍毫不退让地捧着药站在原地。
丽质将外头沾了雪的氅衣脱下,又将厚重的棉服也换成平日在室内穿的宽大衣袍,闻言直捂着唇摇头:“不成,这味道我才闻着便觉恶心,哪里能喝?我看我胎相稳得很,根本不必喝药。”
“小娘子,这是青栀亲自看着熬的。”春月与青栀对视一眼,也忍不住跟着劝,“况且,也是陛下的一片心意,陛下若知晓娘子又不想喝药,定要担心。”
丽质却直接转身进内室,道:“那别教他知道便是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道熟悉中带着不满的嗓音:“别教谁知道?”
丽质吓了一跳,忙探出脑袋往外看去,正见春月与青栀两个屈膝行礼,原来裴济也恰好回来了。
他显然已听见了她方才的话,一面大步走近,一面满是不赞同地望着他,倒令他那张一向肃穆古板的面孔变得生动起来。
“三郎,我、我不过随口说说……”丽质自知理亏,气势一下矮了一截。
裴济难得没对她和颜悦色,只板着脸站在她眼前,也不坐下,反而拿一双漆黑的眼上下打量她,直到她忍不住冲他露出委屈的神色,才抿着唇替她将微微敞开的衣领拉紧。
“早同你说过了,已经入冬,得记得保暖,若冻着了,御医也要束手无策,到时候受累的可是你自己。”
丽质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手背,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试探,嗫嚅道:“屋里烧着地龙呢,一点儿也不冷……”
裴济脸色一冷,毫不犹豫地瞪她一眼:“屋门还未关,若外头寒气侵入进来了怎么办?”
他仿佛真的有些怒了,直接从青栀手里接过汤药,递到她眼前,冷着脸道:“若我不早些回来看着你,恐怕你连药也不喝了。”
丽质难得像个孩子似的坐在榻上,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再不敢多说什么,只伸手捏住鼻子,将唇凑到碗边,就着他的手便将汤药一饮而尽。
没了嗅觉,药的酸苦少了大半,然而顺着食管进到胃里后,仍教她的眉眼皱成一团。
“三郎……”她眼泪汪汪地冲他望过去,一手还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像在提醒他自己怀孕了似的。
裴济绷着脸不吭声,转身站到屏风边更衣。
丽质见状,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令他们出去,自己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主动帮他宽衣。
她柔软的肌肤状似不经意地从他的脖颈处擦过,湿漉漉的杏眼也跟着觑他一眼。
“三郎,”她踮起脚尖,仰着头将唇凑近他耳边,“你别生我的气。”
裴济咬了咬牙,尽力不去看她,可那样若有似无的触碰到底令他好容易稳住的严肃慢慢崩塌了。
“我没生气。”他别开脸,尽力离她的唇瓣间温热的气息远些,手却已经自觉得扶住她的腰。
丽质自觉得到鼓励,在他未注意的时候偷偷扬唇笑了笑,得寸进尺地靠近,干脆在他耳边吻了下,委屈道:“你怎么没生气?那药喝得我好苦,到现在还觉得苦,可你都不愿给我蜜饯。”
裴济被她这轻轻一吻勾地顿时又心软了不少。
他顿了片刻,无奈地将她抱进怀里,低头在她唇上亲吻,道:“御医说了,蜜饯太甜,你该少吃些,对身子无益。否则,我怎么忍心让你忍受这苦味?”
丽质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手臂圈在他脖颈上,一点一点磨蹭着,嘟囔道:“你怎么不舍得?方才那样不假辞色地对我,孩子都被你这做父亲的吓坏了。”
裴济望着她这副委屈嗔怪的模样,终于绷不住笑了:“好了好了,方才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