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烨坐了片刻,见她如此,只觉心底莫名有些紧,不由蹙眉,轻声道:“贤妃,朕看你今日似乎累了,有什么话,朕明日再来便是。”
他今夜本就心绪不佳,方才见仙居殿的宫人去唤时,本不欲过来,只因心中有愧,担心贤妃的身子,这才过来瞧瞧,哪知她一言不发,只这么冷冷看着他。
他说着,已准备起身出去。
静默许久的徐贤妃忽而扯了扯嘴角,冷冷开口:“陛下不想知道上元那日,到底是谁推了淑妃吗?”
她已虚弱不堪,说出的话也声音极轻,可落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平地惊雷。
李景烨脚步一顿,心底慢慢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咬了咬牙关,蹙眉道:“那日的事已过去了,宫人们都说什么也没看到,兴许只是淑妃太过紧张,打滑时撞到旁人身上,误以为被人推搡。”
徐贤妃捂唇咳了两声,喘着气冷笑道:“陛下早知道不是贵妃,却还是为了保全脸面,将她禁足,对吗?”
李景烨的脸色迅速冷下来,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捏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贤妃撑着床沿艰难地坐起身,惨白凹陷的面颊在昏暗的灯光下阴森可怖:“妾想说,那日,是妾推的淑妃。”
“贤妃,这不是可以随意玩笑的话!”李景烨面色铁青,满脸凝重地俯视着床上有些陌生的女人。
“妾没开玩笑,方才的话,句句是真。”她眼中慢慢浮现出畅快的笑意,一面喘一面道,“妾的父亲分明什么罪也没犯,却白白受了那样的冤情,最后因陛下的一念之差,惨死在狱中。妾不过是想替父亲报仇罢了,既伤不了陛下,只好尽己所能,伤害陛下的孩子。”
“贤妃,你疯了!”李景烨目眦欲裂,几乎不敢相信她的话,“朕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你,你们徐家——一门上下,家风清正——”
“住口!”
听他提起徐家,徐贤妃顾不得礼仪,猛然打断他,忍着堵在胸口的痛苦与怒意,指着他道:“陛下既然知道我家家风清正,当初为何还要纵容奸人捏造罪名,构陷我父亲?只为了全陛下的私心吗?”
李景烨气得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两步,直到撑住一旁的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形。
徐贤妃却不肯放过,似乎要将心中的愤懑统统吐出。
“陛下当真是这世上最自私无情的人,为了满足私欲,亲手将身边的亲人越推越远,不停地打压忠直的朝臣,分明是个昏聩的君王,却仍沽名钓誉,刚愎自用!
“陛下以为,除掉杜相公,朝臣们便能俯首听命,天下便能太平安定吗?可当初又是谁,替陛下稳定朝局,收住疆土?
“还有贵妃,陛下以为,将她强掳入宫,她便会真心敬爱陛下吗?不但是她,宫中的嫔妃们,除了淑妃,还有哪个是真心敬爱陛下的?可陛下对淑妃也不过如此,真枉费了她多年来的一片痴心!
“陛下且等着,看看他们还会忠心多久?”
啪——
李景烨胸膛闷疼着起伏不定,忍无可忍地一掌扇在她脸颊上。
贤妃被打得额头撞上床沿,殷红的鲜血顿时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到床上。
她已再没有力气支撑着起身,只好瘫倒在床边,眼神怨毒地望着他,无声地比着口型,一字一顿道:
“你,会,遭,报,应。”
李景烨跌跌撞撞地后退,指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何元士在外头察觉动静有异,忙进来查看情况,一见二人模样,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陛下——可要请女官来替贤妃问诊?”
李景烨麻木地喘息许久,才扶着他勉强起身,闻言面无表情地侧目看一眼已昏死过去的徐贤妃,轻声道:“不必了。贤妃出言不逊,自今日起留在仙居殿,不许旁人进出。”
此话便是不许再替贤妃延医用药,令她自生自灭了。
何元士冷汗直冒,再不敢多言,小心地扶着他离开,出了寝殿。
才到御辇边,还未踏上,他便忽然眼前一花,往一旁栽倒。
内侍们登时惊呼不已,手忙脚乱地围拢过去。
……
承欢殿中,丽质整个人软软地趴在裴济的身上,由他抱着起身,拿着块巾帕一点一点擦拭她身上的痕迹。
今夜仿佛卸下了大半重担,令她浑身都松懈许多,此时心情愉悦,慢慢便想起了别的事。
离开宴席前,兰英兀自出神的模样再度浮现在脑中。
她想了想,闭着眼问:“今日你那位手下,新封了御侮校尉,叫魏彭的,可曾婚配?”
裴济动作一顿,沉沉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心口慢慢收紧。
“问这个做什么?”他的嗓音有些干涩,“怎连他的名字也记得这样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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