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夏日,屋中却放了不少冰,又已入夜,本已不算闷热,可床上堆叠的被衾与软枕,却无端将人焐住一般,横生出烧燎燥意。
李景烨走后,春月早已照着丽质的习惯,将床榻间的被褥都换过了,此刻茜纱飘摇着落下,令原本还有些宽阔的床笫一下变得逼仄起来。
被衾都以香熏过,淡淡香气弥散在茜纱床帐间,将原本紧张的氛围冲散了些。
丽质陷在柔软之间,手脚并用地要起身,却一不小心触到一只宽厚的大掌。
她细嫩的指尖自那只大掌间轻柔拂过,却被其中滚烫的温度烫到,不由停住动作,抬眸望去,便一下撞入裴济幽深的目光。
他仍是面无表情,浑身透着淡漠,可不知为何,在这茜色光影下,丽质却从他幽深的眼神中窥出几分灼热,仿佛要将她吞噬。
她心中一动,将指尖自他掌中移开。
才挪开半寸,他的手掌便咄咄逼人地追上,一把握住她露出袖外的手腕。
他手掌的温度滚烫灼人,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紧紧贴在她柔腻如凝脂的肌肤间,带着极细微的刺痛,刺得她后背悄悄起了一层细细颗粒。
他五指用力,捏着她纤细的腕将她拉近,在锦被间留下一道深深长长的痕迹。
二人间的距离被缩短至半寸。
呼吸交织缠绕,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二人之间。
裴济幽深的目光自她面上无声移动。
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白皙无瑕的面颊在自己的注视下一点点泛起绯红,也能看见她那双剔透清润的眼眸一点点染上水雾,更能看见她挣扎间已凌乱的衣襟。
他侧开头,喉结微微滚动,凑到她耳边低语:“躺下。”
丽质眼眸微微睁大,随即明白过来,忙与他一同将床上的被褥弄得更凌乱些,待见他已将自己从头到脚掩藏其中,便也忙掀被盖上,侧躺到枕上。
便在这时,屋外的芊杨终于等不及,不等丽质应允,便推门而入。
跟随而来的四五个内侍鱼贯而入,像做惯了似的,一下分作两列,将这间不算宽敞的屋子仔仔细细先打量一遍。
春月也跟着进来,一见屋中没人,方悄悄松了口气,可紧接着,瞥见本已挂起的床帐不知何时又放下了,才落下的心又倏然提起。
她捏紧拳头,佯装镇定,冷道:“芊杨姊姊可看过了,哪来什么男子?”
芊杨顿了顿,似也有些迟疑,可不过一瞬,便又笃定起来:“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只怕是藏在屋里哪处,还得搜一搜才好。”
她越过低矮屏风,至床前躬身道:“扰了娘子休息,请娘子勿怪。”
说着,她也不忘悄悄瞥一眼落下的床帐。
茜纱薄薄一层,朦胧的线条只勾勒出个极模糊的女子身影,和床上堆叠起伏的锦被,再无其他。
丽质一手支颐,尽力稳住嗓音,镇定道:“好。”
那一声嗓音柔软中带着几分慵懒,仿佛才被吵醒一般。
内侍们遂在屋中四下查看起来。
实则除了那橱柜,其余地方一目了然,不过翻翻帘子,动动眼珠罢了,不出片刻便能搜完。
可就是这片刻时间,已令丽质薄汗侵身,轻颤不已。
锦被之下,另一具滚烫的躯体,正紧紧贴在她腰后,带着阵阵灼烫温度侵袭而来,教她无法忽略。
大魏风气开放,夏日女子衣衫多单薄松散,此刻陷在柔软锦被中,她甚至能感到他极轻的鼻息隔着薄衫,一点点喷吐在腰后那一处,顺着脊椎蜿蜒而上,让她手脚酸软,险些支撑不住。
而被掩盖在其中的裴济也十分不好受。
他生得高大,此刻又是躲藏其中,不能舒展四肢,蜷缩起来后,便免不得要靠丽质极近。
稍一贴近,女子身上极淡的幽香便缠缠绕绕钻入鼻间。
锦被遮住了外头光亮,一片漆黑中,他的嗅觉被无限放大,只那一缕极淡的幽香,便像裹挟着一簇看不见的火苗,将他身体的某处猝然点燃。
热意自黑暗的四面八方涌来,令他浑身紧绷,只得闭上眼眸,勉力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屋中的动静上。
床笫之外,内侍们自然什么也没找到,只得重新退到屏风外。
芊杨面色难看,仿佛有些不相信,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最终只将目光投注到茜纱之上。
那张床,是这屋中唯一一处没搜过的地方了。
春月一看她目光,立刻嚷起来:“芊杨姊姊难道连娘子的床铺也要看一看吗!”
芊杨抿唇不语,面色愈发阴沉。
她的确有些想查看,方才那个趁着陛下离开后的空袭偷偷潜到院中的身影,她看得一清二楚,的的确确是个着紫袍的男子。
依大魏高祖钦定的规矩,唯亲王至三品以上朝臣方能着紫袍。
她几乎能猜到,来人该是睿王。
若她当真能撞破二人藕断丝连,依陛下的性子,定不会再对钟娘子留恋,而她不但能回紫宸殿去,甚至还有可能因功升做女官。
此事并非没有先例。
可她看着那一层薄薄茜纱,却又着实不敢。
到底里头是侍奉过天子的人,即使无名无份,只能称一声“娘子”,也不能与她们这些宫人相提并论。
就在她犹豫时,那茜纱帐中缓缓伸出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来,将半边轻纱撩开些,露出些许其中光景。
芊杨忙伸长脖颈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