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州脸上表情平淡,微微皱起眉头,却是因为身旁的女医生力道过于大了,长呼一口气,恢复往日冷静,挑起半边眉毛,沉声回答到:“磊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枪,难道不是金有励自己失手打的吗。”
王磊没有听懂他的话,抬起头来,不禁小声发问:“小洲,你这话?”
李文瀚于是轻笑出声,他伸手揽住王磊的后背,若有所指地回答:“磊叔,你有些年没见过这家伙了吧。我跟你说啊,这小子自从进了研究所,开始接触那些化工腐蚀品,整个人就变得格外娇气,做事之前总喜欢带一副纳米手套,随身揣兜里,你说,他这么一大男人,也不嫌臊得慌。”
王磊听见他的话,立即低头向陆行州手上看去,等看见他双手上细微反射出的光,不禁意识过来,摇头笑道:“你们年轻人现在的东西,我可是看不懂了。”
说完,他又站起身来,如释重负一般,一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一边说到:“好了,我先去跟首长交代一声,他很担心你。”
陆行州听见王磊的话,眼睛不禁往下垂去,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不需要了吧,现在这个时间,让他和刘阿姨好好过生日吧。”
王磊站在原地沉默一瞬,回过头来,眼下的一块肌肉拉动他耳边两道伤疤,凑成一个生硬的笑容,他说:“小洲,你爸爸,远比你想象中的爱你。”
陆行州没有回答,这样的话其实毫无意义。
他头中晕眩,兴许是手上的伤口流血多了,低头沉默地笑上一声,反问了一句“是吗”,终于还是躺在地上晕倒过去。
一觉醒来,赵源已经从南方赶回来,他趴在陆行州的病床前,风尘仆仆,神情疲惫。
陆行州睁开眼睛,动动自己的胳膊,看见赵源的脸,像是发现他哭了。
赵源兴许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扒动额前的几根头发,抹去脸上的痕迹,声音沙哑,低声道:“我姑娘挺好,老陆,这一次,又得谢谢你了。”
陆行州看着他此时卑微而茫然的脸,觉得陌生。
在陆行州的记忆里,赵源是永远不会说谢谢的人,他更不会哭。
赵源年少独自生活,在女人面前本能地花言巧语,可小时候,他其实有过一个争做工人先锋的梦想。
他自幼渴望成为流芳百世的人物,像焦裕禄,孔繁森,声名鹊起,被人歌功颂德。
他从上学便懂得跟在他爷爷屁股后头,流窜于各个机场车间,他相信自己能从技艺上寻求突破,苦练技艺十几载,直到有一天出人头地,带上劳模红花接受组织表彰,笑傲群雄。
他也不追寻高深的思想,他的目标就是那个被禁锢在英雄框架中的自己。
所以他觉得生不逢时,因为这是个平和的时代,他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孤独的英雄。
他没法指点江山,苟利国家生死以,也不能像他爷爷那样,拿着闪亮的钢刀呐喊游街,他只能孤独无依地游离花间,对着女人的身体日益消瘦。
所幸有一天他清醒过来,就像他一夜之间对自渎失去了兴趣一样。
他铢分毫析,认为这事最大的原因出在他爹给取的这个名字,不易上口,缺乏一般名人应有的气魄,如果自己从小就被叫做赵英雄,赵伟业,那么他现在的人生一定会大有不同。
九九年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情出来,李文瀚气愤非常,他认定这一切都是资本主义邪恶势力搞的鬼,他对这股势力深恶痛绝,走在街上看见肯德基或是麦当劳字样的店子,就算没有尿意也必定要到他们厕所里头溜达一圈,抽掉他们一圈手纸打包带走,就像他小时候在院子里四处留印一样。他说非我族类,其异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