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的时候,兵部将丙组谍探分批送出关外,其中大部分是以商贾的身份混进去,另外一些便是投靠在关外的亲眷,由此潜伏下来。丙组在关外的行动便是向辽镇和朝廷提供有鞑子的各种消息,便于朝廷审时度势,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鞑子兵马的调动情况,以防范他们的入寇和扰边。”
“天启六年和七年,丙组不断向关内输送大量消息,辽镇将领因此才有了‘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
石全斗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众人却是悚然而惊,没想到当年袁崇焕最令人推崇备至的两次大捷,竟然都是在这些兵部探子的帮助下取得的。
大明向塞外和辽东输送谍探,这是早已有之的,包括锦衣卫也曾向关外输送过暗探,但由于汉人在这些地方很难扎下根来,被异族所接受,因此成效甚微。但石全斗所说的分明便是兵部精心策划的一次大规模的、有计划的向关外输送情报人员的行动,为何在天启一朝的历史上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呢?而兵部似乎对这次行动也是一无所知,就像是赵光抃和杨廷麟,也都曾在兵部任职,兵部又何时有过谍探营这个部门呢?
“那你为何不留在关外,却又为何到了朝鲜呢?”朱平安满腹疑惑的问道。
一句话说的石全斗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似乎是脑海中又出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整个身体都因此而剧烈的抖动起来。
石全斗紧握着双拳,“天启七年,老奴酋身体状况恶化,或许是察觉到两年之内战事不顺的原因,开始对关外的汉人进行清洗,期间屠杀了十余万汉人,数十万的汉人不得不背井离乡,迁入关内。丙组的势力也在短时间内受到重创。五百三十二名兄弟,撤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百多人,而此时,皇帝陛下驾崩,我等退往关内的道路又被封锁,无奈之下,我等只好退往朝鲜。到达朝鲜的时候,只余三十多人,其他人全部死在了路上,连个尸骨都没留下。”
“那留在关外的人呢?”朱平安听得惊心动魄,万万没想到在当年,已经有这些战斗在秘密战线上的无名英雄在抛头颅洒热血。
石全斗叹口气,“哪里弄得清楚呢?当年的形势乱作一团,大部分人应该都死在了屠杀中,还有一部分人即使能活下来,估计也都成了鞑子的奴隶,生不如死啊!”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的时候,朱平安身后的郭追却突然开了口,“那丙组的都统郭大人如何了?”
石全斗一愣,却忽然间变得激动起来,双眼中冒出悲伤和愤怒的火焰来。“我等从鞑子京城中撤出来的时候,已经被鞑子的暗探盯上,一路追杀,郭大人为了掩护我等撤退,亲自带着几名兄弟断后,我,我,我亲眼看着他被鞑子的战马撞倒,被……!”
石全斗说不下去,用拳头猛锤自己的胸口,显然是对当日里看到的情形自责不已。
“当日里应该是我留下断后才是,我一个老头子,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郭大人年轻有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家中还有贤妻幼子,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石全斗还没有说完,呆立在一旁的郭追已经是口喷鲜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下可是将朱平安等人给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郭追,又吩咐都司衙门的医官迅速前来。一番抢救之下,郭追总算悠悠醒转。
刚一醒来,却是茫然的看看朱平安和众人,顷刻间放声痛哭,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终于找到父亲了,可连尸骨都没留下,我该如何向母亲交代啊!”
石全斗却是一下子愣了,猛地抓住郭追的双臂,“你是郭大人的公子?”
郭追边哭边点头。
石全斗却用膝盖向后退了两步,以头触地,怦怦有声。“小人未能保护大人周全,反倒让郭大人为我等丢了性命,此生不能报答万一,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一定报答郭家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