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虽然挂着福建总兵的官职,也算是朝廷的掌军大将。但相比于登州,郑芝龙却具有更大的自主性。在路上,盘踞金门、厦门,海上则有数千战船可供驱使,荷兰人触了霉头之后,如今已经乖乖的和郑家展开了合作,虽时也可以出兵相助。郑家水师虽然名义上是福建水师,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郑家的私兵。尤其是,这些兵马还都是些纵横海上的骄兵悍将,战力非同小可。
登州如果和郑家发生冲突,胜算不大。阴世纲没有将话说完,便是这个意思。
这一点,朱平安同样知道。如果一旦同郑家开战。郑家不会明目张胆的进犯,那便会以大股海盗的名义出现,登州贸易区、威海卫军港,都处在创建的初期,是绝对经受不住郑家水师的猛攻的。登莱水师舰船老旧,人员极度匮乏,如今也尚在恢复元气的阶段,这个时候,战力能发挥出多少来,完全预料不到。
朱平安和阴世纲都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但郑家的威胁却是近在眼前的,如何过这一关,的确是个难题。
想了许久,朱平安这才打破了沉默,第一条交代给阴世纲的任务,便是派遣探子赶往福建,密切注意郑家的一举一动,郑家如果一旦有调兵的趋势,便要理解回报登州。另一点,便是派人联络洛佩斯和刘小刀,单凭登莱水师是万万抵挡不住郑家的舰队的,必要时,还需要他们从旁协助。
“还有,着军情处、督查室派员将何长水、孙和鼎的研究所试验场等机要地方护卫周密,不要被外人探查到其中的隐秘。”
“学生这就去办!”
还没转身,朱平安便又加了一句,“除了盯紧郑家的人之外,派人也给洛佩斯等人送个信,早晚郑家都要用兵,让他们也小心提防些。还有,告诉童万钧,把新改装的那十艘舰船给我藏严实了,与郑家交手之前,万不可被外人看到!”
……
虽然还只是在登州呆了一天,但田锦官却感觉到各种新鲜的东西扑面而来,一时竟有应接不暇的感觉。但对朱平安的感觉评价,却在不知不觉间下降了不少。
街道干净整齐,不时又身穿灰色衣服的所谓“城管”巡视,而且是面面俱到、样样皆管,从家长里短、街巷卫生到治安整治、疏散交通。这些个城管队员似乎无处不在。每条街巷都有一个供众人使用的茅厕,这一点让田锦官甚是好奇。
有了茅厕,城中街巷里的卫生状况便好了很多。虽然田锦官对此不以为意,也不得不承认,这让许多外来的客商因此对登州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田锦官曾经跟随父亲去过京师,大明的北京便有“京师无厕”的说法,百姓随意便溺,就连士林中人和某些品级不高的官员也顾不得体统,只能随处便找个地方解决紧急情况。才子王思任便曾在《文饭小品》一文中写到:“愁京邸街巷作溷,每昧爽而揽衣。不难随地宴享,报苦无处起居。”这一点,反倒不如江南和闽粤之地。
每日里,城管队中便有固定的挑夫来清扫,将粪便拉去城外的粪池,并加入落叶、骡马粪,以一层薄图覆盖。十数日之后,便有农夫将其再次运走,灌浇到田地中充作肥料,如此循环利用,倒是让庄稼的长势更为喜人。
山东大旱,知府衙门出人,都司衙门出钱,在登州各地打深水井灌溉农田,只有这一点让田锦官有些嗤之以鼻。大把的钱财都花在了这些草民的身上,倒不如将海港利用起来,从东南大批购入粮食来的划算。这朱平安做生意的手段还是差了些火候啊!
还有便是他新设的那个保险行。听说两月之前便已挂牌开业,但到了如今却还是门可罗雀,应者寥寥。田锦官看着冷冷清清的保险行大门,不禁频频摇头。
这朱平安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如今大明北疆外敌重兵压境,中原、山陕、河南河北又陷入民乱,而海疆也是同样的不太平。大大小小的海盗充斥海域,佛郎机人、荷兰人、倭国人、朝鲜人各霸一方。当然更少不了郑家这个庞然大物。海上贸易不比陆路,一面是海盗和各路势力的劫夺,另一面则是风浪天气的变幻不定。被打劫的一干二净,或者遇到风浪葬身鱼腹的比比皆是,朱平安办这个保险行,莫不是嫌自己的银子太多了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登州港创建不够半年时间,如今却是红红火火,各路商人云集于此,每日里仅是流通的银子便可达到数十万两。如此的一块肥肉,现在却是显露于人前。
看到卫护着登州和蓬莱的登莱水师,田锦官险些笑的直不起腰。这样的舰船,也敢妄称水师。舰船上的火炮破旧不堪,露出斑斑锈迹,弹药等物随意的堆放在甲班。兵士各个无精打采桅杆上挂着渔网,士卒垂钓饮酒,哪里还有一点水师的样子。就凭这样的战力,田锦官便可以保证,自家的水师连肉搏都不需要,直接便可以用舰船直接撞沉了这些摆设。
以往听到的传闻,说这朱平安如何神勇,在巨鹿城下,阵斩鞑子数员大将,其中还包括奴酋皇太极的弟弟阿巴泰。看来,传言有虚啊,即便这朱平安确实杀过鞑子,那此人也不过是个武夫而已,绝对不是自家的对手。看看他在登州施展的这些招数手段,少年心性显露无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自家的对手。
田锦官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四叔说的不错。初来登州时,确实觉得新鲜有趣,但仔细想来,朱平安的这些个举措不过是些奇技淫巧而已。难道说,自己真的看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