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堂下三十多口村民跪地齐呼:“青集镇榆林村村民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八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包大人、太师大人!”

大堂顿时一静。

包大人拍下惊堂木:“你等是青集镇榆林村的村民?!”

“回大人,正是。”回话的是颜查散,但见他一身儒衫,眉目清朗,声如溪水,跪在猥琐造型的黄干身后,实在是“一个天上月,一个地上泥”,反差巨大。

“不可能!”庞太师大喝道,“那榆林村的村民分明、分明……对、对了,昨日包大人不是派人去查,县丞回报说榆林村乃是一座空村,怎么今日又凭空冒出这许多村民?定是冒充的!”

“草民等绝非冒充!”颜查散正色道,“我等随身带有户籍证册,大人尽可查阅!”说罢,颜查散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旁侧的衙役,趁包大人翻阅时,继续道,“只因全村村民在数日前启程前来开封叩谢皇恩,村中无人,所以才错过了包大人派去的查探之人。”

包大人翻阅户籍完毕,又递给公孙先生,公孙先生一一翻看后报道:“启禀圣上,确是青集镇榆林村村民。”

皇上点点头,望着颜查散,语气不知不觉放缓了几分:“你是何人?”

“启禀皇上,草民榆林村人颜查散。”

“你为何称全村村民前来开封是为了叩谢皇恩?”

颜查散露出一个十分惊诧表情:“榆林村三十四名村民生了怪病,几乎命丧黄泉,若不是皇上派了钦命钦差全力为一村村民治病,草民等哪里还有命在此?皇上天恩,胜过再生父母,我等一届草民,能受此皇恩实在是受宠若惊、感恩难言,心中一片感动之情、情难自抑,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千里迢迢前来汴京叩谢皇恩浩荡!即便是不能见到圣颜,纵使是仅能在皇城外叩几个响头,能求得皇上身体康健、福泽相伴,大宋国泰民安,便也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颜家小哥,高人哪!

金虔顿对颜查散刮目相看,暗自分析道:

这颜查散果然绝非常人,听听这一段说得:华丽中带有几分朴实,朴实中凭添几分深刻,深刻中追加几分感动,感动后再补几分气势,从村民治病小事说到皇恩浩荡,再引申至国泰民安和谐社会的高调论断,一气呵成,条理清晰,鲜明立意,层层深入,叙事为辅,奉承为主,高政治觉悟,实乃拍马屁言辞之上上之选。

以前还道这颜查散比起他的人精弟弟小逸差了几分,如今看来,怕也是个人中精品。

再看堂上众人,莫不微诧,而天子仁宗更是诧异之余满面感动之色,问话的语气也亲和了三分:“你刚刚说全村村民得了怪病,有钦差助你等治病,可否将此事详细说与朕听听?”

“颜查散遵旨……”颜查散正欲回话,身后的一众村民却你一句我一句争先说了起来:“皇上啊,就是俺们全村的人突然都生了怪病,害得大家日日浑浑噩噩,脸色又青又白,吃不下喝不下睡不好,那真是一个惨啊……”

“青集镇开始还有几家医馆说能治,谁知骗了俺们的钱,那些什么神药却是越吃越糟,险些就丢了命!”

“后来皇上您就派了开封府的展大人和金校尉来了!”

“对对对,展大人和金校尉还有白大侠寻了两个老大夫来,说是江湖上什么有名的医仙、毒圣的人物帮我们这些老百姓医病制药……”

“后来皇上您还派了钦差黄大人前来帮忙,那几天忙得可是昏天黑地的。”

“再后来药做好了,俺们的病也就治好了,听说汴京城里有人也和俺们一样得了这种怪病,展大人就请黄大人先把药带回去了……对了,不知道得病的人病好了没啊?”

“就是、就是,村里人还凑了几只鸡带来,也给汴京城里得病的人补补身子,这病刚好,身体虚着呢!”

村里人七嘴八舌说得虽是有些凌乱,但却是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清楚明白,且由村民你一言我一语闲话家常般说出,比起颜查散一人所言,自然更加真实可信。不过,虽然这些村民所言听起来句句都是朴实无华的大实话,但细细一揣摩,却是严丝合缝,半点破绽不露。

首先,说明解药来源,黄干如何得到解药之事——充分说明展昭所言属实,黄干所言尽数屁话;其次,那位钦命要犯“一枝梅”的存在被毫无痕迹抹杀了——说明展昭等人并未见到钦犯,自然也无包庇钦犯之嫌。

第三、村民所中的与太后一般的剧毒变成了所谓的“怪病”,中毒的太后也变成了得了怪病的“不明人士”——说明展、金等人绝无将太后中毒的机密透露半分;第四、被派去寻青龙珠或解药的展昭、金虔、黄干等人,全都变成了皇上派去救助村民的钦差——这无疑是给皇上找台阶下,顺便给皇上脸上贴点金;最后,以村民千里迢迢带了母鸡为“病友”——也就是太后补身之言结尾,临了来一记“贴心亲情牌”,怎能不令人感动?!

如此滴水不漏、步步为营的证词安排皆出自这群毫无心机的老百姓之口,鬼才信!

金虔将目光移向小逸,又挪向了颜查散。

虽然猛一看去这兄弟俩表情与刚刚无异,但金虔敢以自己观察某位江湖南侠微妙杀气变化的经验值打赌,颜家小哥的嘴角分明上扬了0.3个百分点,而小逸眼角绝对有种叫“自豪”的气味飘出。

八成是这人精兄弟俩联合一众村民串好的证词!

堂上众人听完堂下村民所言,目光全都移向了黄干。

“黄干,你还有何话说?!”包大人猛一拍惊堂木喝道。

黄干趴地浑身颤抖不止:“我、我我……那药……药……”突然,黄干猛一挺身,双眼放出红光,嘶声喝道,“对!对!他们说得是真的!药是展昭给我的,是展昭把药换了,与我毫无干系,是展昭不想我领功,所以陷害我的!是展昭陷害我的!”

堂上众人皆无言望着黄干,满脸厌恶。

金虔暗翻一个白眼:这黄干莫不是与展昭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到了这种地步,还死咬着展昭不放,大有临死拉个垫背的架势。

“哥哥,小逸怎么听不明白?”跪在黄干身后的小逸突然出声,不过用得却是刚见面时那副乖巧可爱模样,嫩声嫩气问道,“黄哥哥说展哥哥换药?可是展哥哥连药瓶的盖子都没开,怎么换药?”

“小逸,大堂之上莫要多言。”颜查散悄声喝住小逸。

可惜此时大堂上十分安静,兄弟二人的对话一句不漏都落入了众人的耳朵。

皇上眉头一皱,望了一眼黄干,又向小逸缓下声音问道:“你叫小逸?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逸一鼓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哥哥说了,说谎不是好孩子!小逸记得清楚,那天两位大夫爷爷把药瓶递给展哥哥的时候,展哥哥就摸了一下,马上就给了黄哥哥,嘱咐黄哥哥速速把药带回京城,黄哥哥还答应一定会把展哥哥的什么功劳的事告诉皇上大人的,小逸和哥哥都看到了,是不是?!”

颜查散一抱拳,正色道:“的确如此!”

众人目光宛如利剑一般直射黄干。

“你个臭小鬼!”黄干蓦然转身,抓住小逸肩膀狂吼道:“胡说八道!分明是展昭陷害我!”

“哇!”小逸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大哭起来。

一旁衙役赶忙上前拉开二人,将黄干推翻在地。

小逸缩在颜查散怀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哭得直打嗝:“小逸不喜欢这个黄哥哥,这个黄哥哥一定是不听大夫爷爷的话,自己没本事还替人治病,所以变成鬼了!呜呜呜……”

“没本事?变成鬼?!”包大人眸光一闪,“这是何意?”

颜查散一般安抚小逸,一边回道:“启禀大人,这是两位前辈给黄大人药时说的。说黄大人内功不如展大人和白大侠,若是勉强运功为人治病,恐会害病人有性命之忧,更有甚者,还会使自己走火入魔。所以最好的法子是黄大人先将解药带回汴京,替病人服下暂且稳住病情,五日之内寻内力深厚之人为病人运功方为上策。”

“哥哥说谎!”小逸抹了一把眼泪,“大夫爷爷分明是说只有展哥哥和白哥哥才可以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