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花花呲牙,挥起手里的镰刀,吓得陆德文身子抖了抖,差点跌坐在地里。
“怕死不会给粮食啊,我先声明,他是你大舅子不是我大舅子,真给粮食就从你和彩芝的口粮里扣,咱吃干饭你们就喝粥,咱喝粥你们就喝汤,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一个个怂货,真把她当惩治恶人的法宝了,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关她屁事,也不想想,她弱不禁风的,哪儿是赵成刚的对手?
至于陆德文,他真敢给粮食,她就做得出饿死他的事儿。
不得不说,陆德文被她做到做到的神色吓得脸上没了血色,一边是不给粮就打死自己的大舅子,一边是给了粮就饿死自己的亲妈,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他红着眼抬头望天,干干净净的天,怎么就不给他条活路呢,他垂头丧气走出红薯地,听到背后传来他妈霍霍割红薯藤的声音,和李雪梅说话,“雪梅啊,你挥镰刀的时候速度快点,长痛不如短痛,红薯藤也是有生命力的。”
陆德文抖了个激灵,浑身冷得哆嗦不已,回眸瞅了眼,他妈利落的将红薯藤扔进背篓,见他愣着不动,陡然举起了镰刀,陆德文赶紧跑,长痛不如短痛?是啊,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条汉子,宁肯死在赵成刚拳头下也不能像闹饥荒的人饿得剩下皮包骨死在家中,拿定主意,他瞬间不怕了,挺着胸膛,视死如归的往家走。
果然,刚和赵成刚两口子说没粮食,方秀菊立马炸毛了,“什么?没粮食?德文,你骗谁呢,我们可是打听清楚了,你二弟离婚对方赔了几十斤粮食,加上刚收回来的麦子,你们会没粮食?”方秀菊满脸不相信,她都试探过赵彩芝了,以赵彩芝回避不说的态度,陆家绝对不差粮。
陆德文说没有,显而易见是不想给。
赵成刚握紧拳头,阴森恐怖的注视着陆德文,后者抬了抬胸脯,语气坚定,“对,没有,都吃完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看你是不想给,好你个陆德文,和彩芝结婚时还说她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才几年时间你连自己放的屁都不记得了?”方秀菊生气的质问。
赵彩芝皱着脸,紧了紧怀里吃奶后熟睡的孩子,沉默不言。
“陆德文,你好狠的心,竟要眼睁睁看着咱爸咱妈送死。”方秀菊也是个厉害的,眼泪说来就来,几秒的时间快赶上水漫金山寺了。
陆德文头皮发麻,虚着眼瞟赵成刚,和以泪洗面的方秀菊不同,他正卡卡卡的握着拳头,双目充血的瞪着他,陆德文双腿发软,转身就想跑人,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咬咬牙,迫使自己直视赵成刚狠戾毒辣的目光,哆嗦着唇说,“没粮食就是没粮食,咱家上半年除了彩芝,没挣到啥工分,没粮食。”
赵成刚挥了挥拳头,额头青筋突突直跳,“陆德文,你是不是要看着咱爸咱妈死了才高兴,你说,我保证不打死你。”
陆德文咽了咽口水,肩膀垮了一截,眼泪怎么都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往下掉,他觉得没出息,使劲擦了擦,气势随着眼泪流出身体,瞬间怂了,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是。”
“那为什么不给粮食?”赵成刚一字一字的问道。
“没……没有。”要从他手里拿到粮食,除非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卡卡卡,赵成刚的手指关节连连作响,陆德文破罐子破摔,仰起头,语气强势,“你打,就是打死我也没粮食给你。”比起被活生生饿死,打死的死法不要好太多,许是勇气又回来了,他不再结巴,昂首向前,拍了拍自己胸脯,“打,你打死我啊,横竖都是死,我还怕你打死不成?今个儿把话撂清楚,要粮食没有,要命一条。”
他鼓着眼,眼里尽是认真,惊讶得赵成刚神色凝滞,忘记怎么继续恐吓陆德文。
陆家人在他眼里都是些不争气的怂货,陆德文好吃懒做胆小如鼠,他稍微露出点狰狞之色就能吓得他胆战心惊附和他,他以为刚才陆德文跑出去是乖乖找薛花花拿钥匙开门的,没想到他料错了。
错愕间,陆德文疯癫了似的大喊,“你不打是不是,我帮你。”说着,他按下赵成刚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招呼,吓得赵成刚双手一缩,“你神经病啊!”
老实说,赵成刚活到这个岁数还没见过像陆德文这么一心求死的,以前懦是懦弱了点,脑子没太大问题,半年多不见,跟傻了似的,尤其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没有丁点惧怕,赵成刚慌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陆德文已经疯癫了,两人如果硬拼……
赵成刚跟见鬼似的用力抽回手,怒吼道,“你脑子进屎了啊,你想死就去撞墙,关老子何事。”杀人是要偿命的,他可不愿为了个疯子搭上自己性命,看陆德文又伸手抓他的手,赵成刚大惊失色,“要死了要死了,秀菊,咱赶紧回家,德文已经傻了。”赵成刚不知怎么办,他之所以一大早过来是想多腾点时间出来劝他们给粮食,吃了午饭就好回家,没想到遇上陆德文不要命跟他杠上了,他吓得夺门而出,连箩筐都没挑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方秀菊从震惊中回过神,指着赵彩芝破口大骂,“彩芝你个丧尽天良的,咱爸咱妈的死活都不管了,你咋心肠这么黑哟,老天爷打雷咋不劈死你哟,咱爸咱妈命苦啊……”哭着喊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捶地,哭天抢地的骂。
陆德文拉起她手臂就往身上打,“你打我,打死我算了,是我不给粮食的,你打啊……”
方秀菊脸色大变,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赵成刚的话,甩开手,转身就跑,“赵成刚,赵成刚,你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陆德文疯了,彻底疯了。
陆德文不懂好端端的两人怎么说跑就跑,抬脚就追上前,“西西大舅,你别走,咱的话还没说清楚,不准跑。”妈的,要命赶紧的,否则再等会他就怕死了,为此,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追到方秀菊,方秀菊后背冷汗涔涔,禁不住恐惧,啊啊大叫着跳进秧田,“救命啊,有疯子,有疯子。”
听到这话,赵成刚脚步踉跄差点摔跤,撒腿跑得更快,陆德文拼着命追了两条羊肠小道硬是没追上,瘫坐在路上喘气,他觉得赵成刚也不是想象中的可怕,给他命都不敢要,能恐怖到哪种程度,抬起头,见赵成刚快跑出生产队了,他想起什么,急忙大声叫唤,“西西大舅,赶紧回来,你的箩筐背篓还在咱家你不要了啊。”
留给他的是更迅速敏捷的背影,扎进隔壁生产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他视野中。
陆德文拍拍手,见地里好多人不明所以望着自己,他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怎么解释,总不好说我让西西大舅杀了我他被吓得跑了吧?
家丑不可外扬。
秧田里,正忘乎所以考察着生字的陆明文和陆建勋被眼前掉落的庞然大物吓得愣在当场,溅起的水花糊了二人一身,兄弟两几乎同时开口。
陆明文喊得声嘶力竭,“队长呐,赶紧来哟,有怪物霍霍咱家秧苗哦……”
陆建勋喊得暴跳如雷,“他妈的,敢截老子的活,不要命了……”
方秀菊:“……”陆家人都不正常,肯定是被刘华仙打傻了,她抖了抖身上的水,惊恐地爬回小路,啊啊啊的惊声尖叫,边尖叫着边往前跑,步伐歪歪扭扭,像是被鬼附身似的,周围秧田和地里干活的人们一脸发懵,完全不知发生了啥事,也就眨眼的功夫吧,他们看到陆德文大舅子两口子失心疯似的在路上跑,陆德文吃力的在后边提醒两口子箩筐忘记拿了,好不容易快追到方秀菊了,她尖叫着跳进秧田……
而前边的赵成刚也不管媳妇,十万火急的速度朝前跑,两口子脑子貌似不太正常啊。
第二十七章极品婆婆
陆明文和陆建勋可不管大家伙怎么想,两人双眼喷火的望着被践踏得东倒西歪的秧苗,气得不行,糟蹋秧苗就是糟蹋粮食,糟蹋粮食简直天理难容,两人怒气冲天的冲上田埂,双手叉腰,指着方秀菊的背影放声大喊,“队长呐,队长哪,田里的秧苗遭人破坏了啊,你快来看哦……”
怎么说方秀菊是个大人,直直扑进秧田肯定要占大片地儿,水浑浊不堪的地方就是她滞留过的区域,那里绿油油的秧苗惨不忍睹,这对两兄弟来说是穷凶极恶的一件事,他们吃不饱,有人当着面糟蹋他们的粮食,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人扯开了嗓子继续嚎,“队长呐,队长哦……”
整整吆喝了四五遍,直到方秀菊跑得快追不到了,保管室方向才传来陆建国浑厚嘹亮的回应,“来了哟。”
又过了两分钟,竹林间慢吞吞跑出个人,两兄弟心急如焚,“队长呐,田里的秧苗遭方秀菊霍霍了,你快把她抓住啊。”陆明文指着方秀菊跑的方向,大声催促,“赶紧的,她快跑去隔壁生产队了,再慢就追不上了。”
陆建国本来在地里干活,以为知青房失火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知青房,结果虚惊一场,想着既然到了那边顺便先把生产队的箩筐背篓锄头等工具检查了,趁着天气炎热地里的活不多,该修修补补的趁早修补好,别等秋收一来,因为工具拖慢大家干活的速度,他在保管室的房间,压根听不清谁在喊什么,此时听清楚兄弟两的话,他一头雾水,累嘘嘘跑到田埂一瞧,二三十株秧苗东倒西歪的,明显遭人践踏过。
陆明文望着穿过坡头不见的人影,直跺脚,“队长,造孽的都跑了,你咋才来哟。”
秧苗是生产队的,谁糟蹋谁要赔,孙桂仙偷猪场的粪都还回去了,这些株秧苗怎么算?
见陆明文咬牙切齿怒不可遏,比孙宝琴给他戴绿帽子还气愤,陆建国嘴角抽了抽,甩开脚上的草鞋,卷起裤脚,踩下田,弯腰拖住秧苗根部,轻轻将其扶正,完了直起身抱怨,“什么事就大惊小怪的,这不就好了?赶紧干活。”上午还没过去呢,他就遭吓两回了,多吓几次,他就是不吓死也来回跑得累死。
陆明文秒怂,中规中矩哦了声,扔掉手里的杂草,抵抵陆建勋的胳膊,兄弟两继续并排着拔草,继续之前的考察内容,陆建勋,“二哥,该我考察你了是不是?横折钩怎么写?”
“什么你考我?明明是我考你来着,你忘记了?你考我竖弯钩我答对了,还没来得及考你秧田就噗通声跳进来个人?”字母基本都会写了,拼音一二三四声学得也差不多了,目前最难的是笔画,他和陆建勋赌谁更厉害来着,他都想好问题了,问陆建勋横折竖弯钩怎么写,他肯定回答不上来,那他就赢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想到此,他就气得磨牙,“四弟,你说咱学得好好的,西西大舅妈平白无故往秧田跳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