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叔就借你吉言了。”方之平捏了捏小家伙腮帮道,再过两年,长生也能回老家参加县试了。
宋氏瞧着长孙乖巧的模样,心里却在盘算次子的婚事儿,不过这次中与不中可是关系到次子能挑什么样的人家,眼瞅着大房的几个孩子都要长成了,次子的婚事儿却还没有着落,她这心里就发愁,不过这会儿还是考试最重要。
总算是出了家门,方之平坐在马车里一边拿着手炉暖手,一边在脑子回忆外公和舅舅嘱咐的注意事项,水一定不能喝凉了,睡觉之前喝两口酒,尽量把会做的题目在前面就做完……
因为是新皇上位后的第一次科考,所以这次检查的特别严格,规定也特别的多,比如被褥是绝对不能带入的,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能超过六件,而且不能有夹层。
方之平到的时候,检查的地方已经排起了长队,每处都有四个衙役守着,不止带过去的考篮要仔细检查,考生身上也得要搜,衣服里、头发里,甚至耳朵了,衙役都要看,唯恐有小抄带进去。
方之平衣服都快被扒光了,在这春寒料峭的天气里,打了好几个冷颤,才进去考场,无言的羞耻感也蔓延全身,分外想念前世高考的监控设备,起码人家不用搜身搜到这种程度。
进了考舍,方之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火盆盆点上,毫无形象的蹲在旁边,等到身体渐暖才开始收拾东西。靠墙的小床上除了褥子和枕头以外,就只有一床薄棉被,摸起来还有几分潮湿,方之平把炭盆放在床边,又把身上的厚衣服脱了,搭在身上,那床薄棉被则搭在最上面。
方之平常年练拳,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好得多,尚受不了这样的天气,更别说是旁人了,也怪天公不作美,明明前几天天气都变暖了,没成想昨天刮了一天的西北风,今儿气温便又降下来了。
因为天气冷,方之平虽然早早的进了被窝,一时半会儿却也没办法睡着,睁眼瞧着对面那位仁兄裹得跟个熊一样,整个身体都偎在火盆旁边不住发抖,而里面的床铺、桌子什么都没收拾呢。
每间考舍里的火盆都是考生自己烧的,白天还好,哪怕做着试卷,也能分出一点心思和时间来给火盆添碳,但晚上就不行了,谁睡着了以后还会惦记这个,但半夜却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了,这时候舅舅他们让带来的酒就派上大用场了,喝几口下去,从嘴巴,到喉咙,到食道,到胃都是暖的,舒服极了。
好不容易熬的第二天早上,方之平哆哆嗦嗦的将外套穿上,赶紧点着火盆,又煮了一小锅的姜汤,再配上几块点心和半袋牛肉干,这就算是早膳了。
对方的仁兄应该是穿着衣服睡的,整个人蜷缩着裹在被子里,都快成一颗球了,一直到发试卷,对方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第一天考的是墨义。对方之平而言没什么难度,不到两个时辰便把试卷都做完了,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方之平便开始用午膳。
在大齐,虽然富裕一点的人家都是一日三餐,但午膳往往都吃不到什么正经菜,更像是现代的下午茶,没办法充饥,只能稍微垫垫肚子,但方之平就不一样了,他习惯把中午饭当成正经饭来吃,只让他吃几块点心是不饱的。
府里厨房备好的挂面,切好的熟牛肉,用自带的风炉煮熟就能吃,两碗面下去,身体暖烘烘的,别提多舒服了。
趁着精神足,方之平又把试卷自己检查了一遍才交上去,这会儿离天黑还早呢,再加上周围跺脚的、搓手的、煮饭的,各种声音就没断过,躺床上也睡不着,索性就开始做俯卧撑,考生都各忙各的,没人会分心关注他,往来巡查的官员和衙役倒是见怪不怪,考生们千奇百怪的事情做多了,只要不作弊、不干扰其他人,他们才不会管呢。
怕出汗导致感冒,方之平每做二十个就会停下来歇歇,身上一直感觉热热的,但始终没有出汗,一直做到两百个,才停下来。
越往后题量越大,难度也越大,方之平有时候都来不及管身旁的火盆,往往试题做到一半,火盆便已经熄灭了,冷的时候只能喝几口酒取暖。
对面那位仁兄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因为生病被衙役抬出去了,越来越多的考生都因为扛不住而感冒发烧,有死命撑着的,也有放弃的,找衙役签了名字就可以出来,但这次考试就没有成绩了。
在古代风寒感冒可不是小病,治疗不及时送命的都有,这世上很少有人不惜命,更何况还是前程远大的读书人,所以考到第六天的时候,因为生病放弃的考试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方之平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他也无暇去管别人,他最怕是自己会被感染上,考场这么多人,又一直闭着门,虽然算不上是密不透风,但空气的确很难流通,被感染上的几率很大。
往年科考虽然也在三月份,但从没有这么冷过,也没遇到过这么多考生得风寒的情况,所以他事先也没准备什么预防风寒的药材,除了几壶取暖的酒,就是生姜了,一觉得身上冷了,他喝几口酒或者煮碗姜汤水喝,聊胜于无。
等到把最后一份试卷交上去,方之平是拿着酒壶、拎着考篮走出考场的,一张嘴便是满满的酒气。
“少爷,你怎么样?小的背您过去。”刘时让人接过方之平手里的东西,自己蹲在前面,示意他们家少爷上去,从少爷进去的第五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每天都有人出来,情况好一点的自己慢腾腾的往外挪,情况不好的直接被里面的衙役给抬出来。
他们家少爷虽然熬到了最后,但瞧这青白的面色就知道没少遭罪。
方之平还没让人背着走的程度,再说这儿离放马车的位置并不远,“起来,你扶着我往前走。”
府里派了四个下人过来接,除去一个拿东西的,还有三个人闲着呢,方之平几乎是被两个家奴给架到马车上去的,一进马车,就立马拿了个手炉暖着,腿上也搭了条毯子保暖。
“少爷,您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刘时把茶壶从保温的食盒里拿出来,将冒着热气的姜茶倒进茶碗里,递给方之平。
方之平这些天最熟悉的就是酒味和姜味了,呼口气出来都是这两者的味道,着实嫌弃,只喝了一杯便放下了。
“这次会试中途出来的考生多吗?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方之平问道,他在考场里头虽然见了不少人晕倒中止考试,但具体有多少人出来,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少爷,您不知道,这次会试足足有三成的人因病提前出来的,都怪这破天气!”刘时抱怨道,会试一连九天呢,往届也有中间撑不住被抬出来的人,但那才几个人,跟今年这回根本没法比,他们家少爷肯定在里面遭大罪了。
“三成?这么多!”方之平震惊道,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听到三成的人都出来了,还是觉得难以想象,又有一些兴奋,虽然自己也在里面受了罪,但这一下子没了三成的人,名次肯定会往上升!
怀着这种隐秘的期待,方之平一路上心情都很好,进府之后,爹爹和娘亲已经在他院子里等着了。
“快坐下,让大夫瞧瞧。”宋氏拉着方之平的手道,不过九天的时间,儿子整个人都消瘦了,脸色也白得吓人。
“对对对,大夫你快给我儿子瞧瞧。”方道如急道,列祖列宗保佑,千万别感染上风寒!
方之平虽然脸色青白,但精神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听说三成的考生都中止考试以后。
请过来的老大夫是他们府里常用的坐堂大夫,已经有几十年的看病经验了,打眼一瞧,对面的人是不是生了病,他就能瞧出个七八分来,当然要最终确定还是得把脉。
老大夫不慌不忙,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将手搭在方之平腕上,“贵公子底子不错,虽然这几日受了寒,但并没染上病,我开几副药,给他往外逼逼寒气就好,没什么大碍。”
“好,那就好,来人上纸笔。”方道如连声道,儿子没事儿就好,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他自个儿若是有本事,哪还用得着儿子拼死拼活的跟那些寒门挣路。
“我没事儿,那么多年的拳哪能白练了!”方之平安抚道,他虽然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但那是因为长时间精神紧绷的关系,并非是染了病。
知道儿子没染上风寒,宋氏这才把心放下来,“你还是躺床上歇歇,我让厨房给你做了酒酿圆子,你不是喜欢这一口吗,待会儿就能吃了。”
一听酒酿圆子,方之平下意识就觉得额自己嘴巴里全是酒气,连忙道:“娘,您让厨房做碗小米粥,我现在就想喝这个,暖暖胃。”
宋氏在吃食向来宠儿子,哪能不答应,赶紧吩咐人去跟厨房说一声,又乐呵呵的问道:“平儿,还想吃些什么?娘让他们去做。”
方之平有些羞赧,长大以后,他娘就很少喊他‘平儿’了,现在一听,感觉自己还是个奶娃娃一样,带着几分娇气说道:“儿子想吃枣泥山药糕,还有杏仁豆腐、冰水银耳、玫瑰卤子。”
“好好好,娘让厨房给你做。”宋氏慈爱道,没成亲就还是小孩子呢,跟小时候一样撒娇。
方道如一直站在旁边,闻言也乐了,“用不用再给你来上几串糖葫芦?还好长生他们不在这儿,不然你这个当叔叔的可就威严扫地了!”
“儿子在你们面前永远都是小孩,撒个娇怎么了!”方之平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刚才那一点羞赧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厨房这会儿的效率还是很快的,不到半个时辰,方之平要的菜和粥便都呈上来了,宋氏和方道如忙着给儿子夹菜,方之平也终于放慢了速度美美的吃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