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铃领命,同两名卫军一并转身。
中官脸上带笑,眼中却无半丝笑意。
宦官最忌讳的词,不是“奸宦”,也不是“佞幸”,而是“阉人”!
寿宁侯这番大骂,逞一时痛快,必要付出惨重代价。
侯府家人自然不敢要了他的命,但一路之上,直至到达泰陵,他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天高皇帝远,谁管你是侯爷还是外戚。既然世世代代都走不出笔架山,离不开天子陵寝,身份地位都成虚话,侯爵庶人有什么区别。
落到如此地步,不敢埋怨天子,只能将矛头对准张氏兄弟,发泄满腔怨恨。至于张氏兄弟风光时,自己也跟着仗势肆行,早被抛到脑后。
随行的东厂番子将寿宁侯拖出木屋,建昌侯神情木然的跟在其后。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守在车旁的,除了护送的卫军和番役,均是两府家人。此刻,众人脸上再无往日的恭敬讨好,看向两人,尽是咬牙切齿,瞋目裂眦,似要生啖其肉。
卫军翻身上马,打开旗帜,正要启程。忽见有数匹快马和一辆马车从官道驰来。
“停!”
分辨出骑士身上的锦衣,一名东厂番子立刻凑到马车前,透过窗口对中官道:“高公公,是锦衣卫的缇骑。”
“缇骑?”中官推开车门,奇怪道,“东厂早领了这档差事,锦衣卫来凑什么热闹?”
“公公,奴婢瞧那架势,应是朝这边来,要不要等等?”
中官沉吟片刻,让番子传话,暂下旗帜。
他倒要看看,这些缇骑究竟是何来意。
“咴——”
将到近前,马上骑士猛然紧拉缰绳,骏马嘶鸣,前蹄扬起,落地后,踏起大片尘土。
中官离开车厢,扶着车栏,停在车辕上,看向马背上的红衣千户,双目微闪。
“来者何人?”
来人取下腰上金牌,道:“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顾卿,奉牟指挥使之命查办京城起火一案,请东厂颗领班行个方便。”
“顾千户?”
中官笑了,无需人搀扶,自行跃下车辕,几步迎上前,道:“咱家高凤翔,千户有礼。”
“高公公客气。”
顾卿翻身下马,抱拳回礼。
“京城大火,厂公也是下令严查。这些日子抓的人不少,有用的口供却没几条。”高凤翔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牟指挥使派顾千户来,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说着,侧头瞄一眼坐着寿宁侯和建昌侯的马车,其意昭然。
“不瞒高公公。”
顾卿同样压低声音,简述几句,高凤翔立时双眼发亮。
“可确实?”
“还要问过。”顾卿道,“若能问出线索,高公公亦有功劳。”
“咱家先谢过千户!”
两人说话时,随缇骑前来的马车里有了动静。车门推开,一身玉色儒衫的杨瓒跃下车辕。
杨瓒不认识高凤翔,对方却认识他。
凡在朱厚照身边伺候的,谁不晓得这位杨侍读不一般。手握先帝御赐的金尺,又得今上信任,不出意外,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杨侍读,咱家有礼。”
“恕在下眼拙。”眉眼微弯,杨瓒笑得温和,“公公可是天子身前伺候的?”
“让杨侍读见笑了。”
听到杨瓒之言,高凤翔立刻眉开眼笑。
不晓得他姓甚名谁,全无大碍。一句“天子身前伺候的”,足以让他通体舒泰。难怪张永和谷大用都想交好这位,会说话,更会做人,没那一身酸腐气,的确值得一交。
三人叙话时,车中的寿宁侯和建昌侯都察觉情况有异。
寿宁侯被五花大绑,巾帕堵嘴,出不了声,自然不晓得车外发生了什么。
建昌侯待遇好些,没有被捆住手脚。见马车迟迟未动,小心将车窗推开一道缝隙,看到卫军没有打旗号,宣旨的中官正同一名锦衣卫千户谈得热络。背对马车,还有一个穿着儒衫,戴着方巾的文生。
一瞬间,建昌侯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心中愈发没底。
察觉到刺在背后的视线,杨瓒没有转头,而是道:“高公公,时辰已经不早,不如先将牟指挥使的交代办妥。再晚,恐耽搁两位侯爷上路。”
高凤翔袖着手,笑眯双眼。
上路?
看来,这位同张氏兄弟必有过节。不是藏怒宿怨,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