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2 / 2)

他现今是举人,回乡便是一方名宿,无论如何日子都会越过越好。

几人举杯告别。

萧思远离开那日沈歌仍去送他,在车队临行之前,沈歌拉萧思远到一旁朝他作了个揖,低声告诉他,“我与荀哥打算六月十六成婚,夫子与师娘那头,你与秋儿帮我多打打底,旁敲侧击一番。”

萧思远自沈歌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就看着这位好友一直往与荀大人成婚的方向努力,现如今他得偿所愿,萧思远再无法反对。

萧思远先是怔一会儿,而后叹口气,拍拍沈歌的肩膀,郑重保证道:“我知,这事我会尽兴。沈弟,我祝你与荀大人白头偕老。”

沈歌回拍他的肩,与他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日眨眼而过,殿试来临。

殿试自卯时起,申时终,一考便是一日。

沈歌这日一大早起来,洗漱完毕,穿上青色的贡士衣裳,由荀飞光送至皇宫前。

殿试在光和殿举行,三百名举子,一人不多一人不少,皆与殿前排队等候,领取宫饼一包后,按名次跟着引导的小吏鱼贯而入。

光和殿不算大,前十名在殿内考,后二百九十名坐于殿前广场上,露天而考。

每名考生有一矮桌,一坐垫,桌上放着纸墨笔砚,若要喝水,向殿内太监要便行。

太阳未升起之时,所有考生已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位置上,静心待考。

殿试由天子亲自主考,太阳方从遥远天边露出一丝脸,天子仪仗已缓缓而来。

那明黄色的身影高大伟岸,威仪十足,所有人皆稽首,脑袋紧紧贴着手背,手放于地上,臣服于上首的君父。

殿内殿外几百人,鸦雀无声,一派肃穆。

第55章 状元

科考前, 皇帝给诸贡士训话。

中年天子站在殿前, 他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回荡在殿内殿外,声音不算大, 却格外清晰威严。

“朕自既位以来,已历六次科考, 尔等考这次乃第七次。眼见天下英才皆汇聚与此,朕心甚慰……殿试过后, 诸位皆有功名在身, 日后多为一方官员。朕在此,盼尔等兢兢业业, 为国计民生, 莫负青春。”

皇帝训完话后,着青袍的小吏们在长官一声令下, 立刻托着托盘, 将策问纸张送至每一考生桌前。

殿试正式开始。

沈歌排名第七,很快便拿到了题目。策问纸张被卷了起来, 上面由一根小稠条系着。

沈歌打开题目, 只见上头几个大字写着:

南方洋夷进犯,百姓不堪其扰,有将提议坚壁清野,有官认为有失大国风范,卿意如何?

居然在问军事!这题目居然在问军事!

沈歌仔细将题目从头看一遍,心里飞速思量。

殿内其余考生大多懵了, 许多人甚至不知坚壁清野为何意。

大燕朝此时方传至二世,科考不过举行数十次罢了。以往殿试策问多问政事,问税,问案,问牧民之策,这还是第一次问及军事。

这道策论并不完全是军事,总体来说还是政事为主,翻译过来便是:南边洋夷常侵扰我朝,沿岸居民不堪其扰,现下要如何处理,是战还是避?

这年头信息极不发达,许多东西考生压根不知道南方战事结果如何,洋夷指何人,从哪来,乍然面临这种问题,自然无从下手。

沈歌看到这题目冷汗一下便下来,不是因题目之难,而是因历史之雷同。

坚壁清野出自《三国志·魏书·荀彧传》,坚壁指修筑堡垒,清野则是收拢粮食,使敌人既攻不下据点,又抢不到物资,自然无法进犯。

他前世时,但凡有点文化之人都不会忘记那一段近代史。先顺治后乾隆,坚壁清野,闭关锁国,连续几任清帝的行为最终将整个国家拖入深渊,贻害万年。

沈歌没想到历史会重演,而他会成为这段历史的亲历者。

定定神,沈歌拿出稿纸,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人言常道我大燕地大物博,殊不知外夷更为广阔,连山排海,比大燕大者不知凡几……今日洋夷坚船利器,我朝已不堪其扰,有人想着退而避之。一年,两年,十年,待洋夷船愈坚,器愈利,我朝待如何?……”

“明知外有强敌而视若不见,不思防范,不夺胜利,不与之交流。强敌日强,然我朝毫无长进,后果可想而知。……”

“三岁小儿皆知掩耳盗铃之典,以坚壁清野消极抵抗,就如一百姓夜半知晓外有穷凶极恶之盗匪,于是悄然回家中关门闭户,藏于被中,不听不看不想,只求能安然度夜。殊不知盗匪狼子野心,焉能放过眼前肥肉?或早或晚,此子终沦为盗匪口中之食。我朝亦然,都道我朝地大物博,外夷焉能放过这膏腴之地?”

“……常言道堵不如疏,军事上亦如此,我朝军械已明显不如外夷,何不痛定思痛,放下无谓的成见,师夷长技以制夷?”

沈歌心中激愤,挥毫在草纸之上笔走龙蛇,其余举子还在苦苦思索,他笔下已成章。

一页纸,两页纸,沈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时辰尚早,沈歌手下的都是草章,他写于自个看,也不在意规矩法度,心中有话,笔下便有字。

待二次润色时,他才需要仔细斟酌,删去不合时宜的部分,而后再用馆阁体,仔仔细细誊抄至卷上。

沈歌写得投入,与别个抓耳挠腮的贡士大不相同,列与大殿两侧的文武百官频频将目光投至他身上。

皇帝已在他身后站了良久,面色随着沈歌笔下文字或忧或怒或若有所思,沈歌一无所觉。

沈歌写得兴起,一口气写完三千余字的长文,从驳斥坚壁清野的弊端到开放沿海,建设海军的可行性与好处,洋洋洒洒足足写满五张纸。

本朝优待文官,极少有人因言获罪,沈歌自然不惧因这份卷子被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