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天作不合 许乘月 2204 字 2天前

除了赵二姑娘,这船上大约没谁行事会如此任性癫狂。

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船头,就大剌剌歪身蒙头靠在贺渊腿上——

还没被他一掌扫到河里去。

察觉韩灵的到来,贺渊转头看过去,以眼神示意他放轻脚步。

韩灵蹑手蹑脚过来在他身侧坐下,小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贺渊斜斜睨他一眼,目光微凉:“哭累睡着了。”

方才在客舱反思半晌后,韩灵本就有些心虚愧疚。

此刻看出贺渊这意思是在责怪自己,便讷讷声辩解:“那个事,‘民为天下本’,朝廷就该是黎民的庇护。既明知有罪恶之事,本就当报官府及时处置,以防恶果继续蔓延。”

贺渊冷冷嗤之以鼻:“然后呢?我们齐齐打道回京,正巧还能赶上‘二月二踏青放河灯’,是吧?”

他相信韩灵并不愚蠢,就算中午吃饭那会儿一时没想透其中某些关窍,此刻也应该醒过神来了。

既阮结香在大船上观察到夜里登船的那些短途客“熟门熟路”,这就意味着以客船这种流动、易躲避盘查的“据点”,趁夜短途上下客完成交易,原本就是“希夷神巫门”的揽钱方式之一。

显而易见,其门下可供驱使的船队绝不会只有他们遇上的这队。

若此刻就打草惊蛇,那幕后之人再驱使别的爪牙船队,甚至换另一种交易方式,照样流毒为祸。

赵荞的打算是要冷眼旁观,甚至姑息养奸,沉默地放弃挽救那些即将从这里买到“赛神仙”的人。

对这些人来说,她的决定或许是冷漠心狠了些。

但这不表示她错了。因为她这决定是为了挽救、维护更多人。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达成一个面面俱到的好结果,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就不能先端掉这队祸害,再费些周折另寻线索?”韩灵臊眉耷眼,小声嘀咕,“虽她无官无爵,但毕竟是皇室宗亲,又是受陛下委派来办的这趟差事,行事自该持身端正、以民为先。她这么做,将来若走漏风声,不被千夫所指才怪。”

其实他方才已经想明白,自己中午对赵荞的态度不对,也知自己的观点有许多站不住脚的地方。这会儿出来本就是想当面向她认错道歉的。

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真到了该承认错处时,往往又要死鸭子嘴硬一番,试图强行挽回些许颜面。

可贺渊非要让他尴尬在半空下不来台。

“你记得出京前陛下说过的事吗?朝廷察觉‘希夷神巫门’并非一朝一夕,去年就陆续派出几拨人探查,最终却只勉强端了个淮南堂口,连幕后主使与老巢的方向在哪儿都没摸到。你道这是为何?”

“为何?”

“因为派出去的那些官员,行事就是你这般路子,”贺渊淡声哼笑,“遇事总惯于先成全霁月光风的高洁声名,生怕过后被人指戳为行事走邪路。所以任他们怎么查,最后都只能原地打转。”

别看贺渊平常话不多,训起人来措辞讲究,却直戳人心窝。

被贺渊训得满头包,韩灵心中对赵荞的歉意更深了。

经过两日的相处,他多少也能看出来,京中对赵荞的许多传言有失偏颇,她绝不可能是众人以为的“草包美人、纨绔混子”。

做出这般取舍,她心中显然也是煎熬的,否则不会躲到这里来哭。

她很清楚将来会因此承受怎样的恶名与指摘,可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不容谁置喙,就算难过也不动摇。

其实,这很了不起。

韩灵抬不起头,心虚气弱道:“我也没真说她什么啊。”

“你是没说,”贺渊冷冷剜他一记眼刀,“可你不该用那种眼神看她。她本就自责,你再摆出那副神情,自己想想合适吗?”

“要不,等她醒了,我当面自戳双目谢罪?我这都已经满头包了,您大人大量,就别再训了,求求你。”

韩灵欲哭无泪,突然好想念平常那个冷面寡言的贺大人。

*****

其实赵荞只是打个盹,半梦半醒间模糊听到贺渊在与韩灵小声说话,她迷瞪了一会儿也就醒了。

不过她没太听清这两人说了些什么,直身坐起来,晕乎乎掀下盖住头脸的披风。

见她醒来,韩灵忙不迭作揖道歉,解释许多。

赵荞睡眼惺忪地看看他,慢半拍地挥挥手打断他:“真困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回客舱去躺着睡。”

方才哭那么一场,此刻又残困深浓,她恹恹无神地耷拉着脑袋,脚步踢踢踏踏。

迎面走来船家老大,热情地凑过来关切:“哟,怎么了这是?当家的一副痛快脾气,小两口拌嘴还哭鼻子吗?”

她那副明显哭过的模样真蒙混不过去。

护在她身旁的贺渊脑中一懵,竟也不知这话该怎么接。跟在他俩后头的韩灵更是后背冒冷汗,半个字不敢乱哼。

这会儿赵荞迷瞪着,若露出什么破绽,他俩怕是没她那种能三言两语圆场补漏的本事。

赵荞压根不知他们二人有多紧张,兀自抬起手背揉揉鼻尖,笑意略显羞惭。

“让您见笑,我俩没拌嘴。明日是先父忌日,中午在码头时本想买些东西遥祭,但靠岸就那么一个时辰,吃了饭就着急忙慌,我不敢走太远,临了也没找着卖香蜡纸钱的。想着您说过接下来好几日不会再白日里靠岸,我一时有些伤感。”

瓮声翁气的鼻音不像之前那般脆亮,带着哭腔余韵,很能让人信服。

“原来是这么回事。您节哀,”船家老大神色立刻一肃,“若当家的不嫌弃,咱们这启程前祭过船,回头我去寻寻还有无剩下的祭拜物事,您将就着聊表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