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釉道了一声“是”。
諴妃娘娘不坐轿撵,简嫔也只得依样吩咐奴才,老实跟在后头徒步回宫。至于荣常在位分低微,本就是徒步随着轿撵而来,此刻便也远远地跟在后头。
諴妃在前面走了几步,回头瞧着简嫔:“你从前跟本宫提过,春贵人向你透露过,芸常在曾有向本宫靠拢的意思?”
“是,是呀,”简嫔不知諴妃娘娘为何如此发问,便依言回着,“那时候娘娘您让臣妾去查,芸贵人在内务府为难储秀宫的副总管,后来春贵人套了芸常在的话回来,那个草包就是为了靠拢娘娘您,所以才专挑和帛尧过不去。”
第89章
諴妃沉默片刻,又回头对她道:“秀常在办事不利索,她到底是如贵人的姐姐,本宫后面留着她还有用。这个芸氏……去授意春贵人,给芸常在吹吹风,稍稍透露本宫要对付如贵人的意思。”
“娘娘!”简嫔当即道:“那芸常在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绣花枕头!从前她稍微得那么一点宠,都不一定能撼动如今的如贵人,更何况她现在还被降了位,废物一般,更加没用啊!”
“废话。”諴妃白了身后的简嫔一眼,“还用得着你说么。本宫用她,自然有用她的道理。”
说着諴妃沉下目光,上次芸常在在内务府羞辱帛尧的事儿,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原本宫中失窃的那个局,就是准备要栽赃到这个贱人身上,谁知鄂啰哩这个蠢货却先犯到了她手里,为救简嫔,才让鄂啰哩兄弟顶了这项罪名。
但芸常在那个贱人……
最近没抽出精力收拾她,让她多活了这么多日子,也算白白便宜了她。
要害人,就需要付出代价。要对付钮祜禄绣玥,总要有人为此负责。皇上都不记得芸常在是谁了,用她来一命抵一命,正合适。
储秀宫里
“皇上,您清晨天不亮从臣妾这出去,臣妾还在担心您的龙体呢。现在瞧着皇上,精神还不错,臣妾也就放心了。”
皇后站在皇上身边,她脑海里浮现出钮祜禄绣玥围绕在皇帝身边的样子,“今夜臣妾来给皇上布菜。”
颙琰独自坐在膳桌前,显得没什么精神,也没食欲,“绮雪,你最近也辛苦了,昨夜陪着朕没睡踏实,别忙了。”
“朕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这偌大的皇宫,朕有什么话,也只能跟你说了。”
他伸手拉住皇后的手,扯到自己身边,“坐罢。”
皇后顺着力道坐在皇上身旁,贪恋地依偎着。她爱慕地仰望着皇上的侧脸,心里藏着心事,鬼使神差地忍不住不去提及:“皇上,臣妾听说一早上您跟如贵人在养心殿动了气。”
颙琰闻言,低头去瞧皇后。
“如贵人若是伺候您不好,宫里还有很多年轻的妃嫔,再不然,也可以安排内务府选进宫一批秀女,皇上挑可心的就是。”
“至于如贵人,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训导妃嫔是皇后的职责,自有臣妾来管教。等她何时懂了侍奉圣上的规矩,皇上再见她罢。”
皇上听到这些,他叹了口气,“绮雪,朕近来也是烦闷的厉害,有些话压在心里久了,无人倾诉,朕也想有个人能听听朕的心事,朕不想做个孤家寡人。”
“是,”皇后也喜欢皇上能这样同她说话,如寻常夫妻一般:“臣妾是您的皇后,也是您的妻子,前朝的事儿臣妾虽帮不上忙,若是后宫的事儿,如皇上不嫌弃,臣妾愿意倾听,为皇上分忧。”
她专注地凝视着皇上,许久,他对她笑笑,叹了一声:“如贵人”
“她”他的目光投向远处,“朕头一次觉得朕自己,似乎没什么自信。”
皇后的心如巨石坠入海底,她有点没底,笑容凝滞在脸上撑着没有消散,问了一句:“皇上这关如贵人什么事啊。”
“她只是个贵人。”她轻轻说。
颙琰哼笑了一声,有点挫败感涌上心头,自顾道:“朕也说不好。朕是天子,高高在上,可对她的时候,总是莫名觉得没什么自信。朕对后宫所有的嫔妃都不会如此,唯独在她面前,却不知不觉忐忑起来,她似乎,并不大喜欢朕”
“朕的岁数大她这么多,又没有什么可吸引她的,在她那个年纪看来,朕的性情大抵也是枯燥乏味的罢”他低下头,沉吟道:“朕实在没有什么信心,觉得可以让绣玥喜欢朕。”
“皇上!皇上怎会如此想?”皇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您是大清朝的皇帝!万民之主!您怎会觉得自己没有长处!您在臣妾这里,就是臣妾的天!如贵人……如贵人她万万配不上皇上才是!”
“她不过是后宫嫔妃中的一个,用来伺候您侍奉您的一个贵人罢了,她需要敬畏皇上,讨好皇上,她的喜欢和爱意对于皇上来说,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皇上实在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颙琰有点没意料到皇后反应的激烈,他更惊异于她说出的这番话,甚至于并不十分认同。他摇摇头,“绮雪。你也是从贵妃、皇贵妃的位分扶正为朕的中宫皇后的。”
这句话,击溃了钮祜禄绮雪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这些年苦苦守着的祖宗家法,皇后之德,一瞬间,好似一切的一切都白费了。
皇后觉得自己的胸中有一股腥甜涌上来,她实在难过得缓不过气,以致于脸上都挂满了悲伤。
悲伤到连话都说不出口,有种透骨的绝望。
颙琰瞧着她如此悲痛,不明就里,还以为皇后在为自己担忧,他笑了一声,揽着皇后的肩膀,恢复了帝王的倨傲。他道:“皇后也不必介意,朕虽这样说,心里并不甚在意。如贵人她是朕的妃子,朕手中的权力可以让她完完全全掌控在朕手中,只要她的人属于朕,旁的朕也不打算过分跟她计较。反正她这辈子只能在朕这座紫禁城里,退一步说,她的感情,也就没有了意义。”
“这是朕的底线,所以钮祜禄绣月的人一定是要完整属于朕的,倘若谁敢觊觎,朕便要他的命!”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自己不觉散发出的冰凉阴冷寒意,却冻得旁观者的皇后身上一阵阵发冷。
若非从旁亲眼瞧见皇上说这些话时的神情,若非亲耳听见这些话,她怎能相信她高高在上的夫君,竟然会为了一个卑微如泥土的女人内心柔软到如斯地步!他是帝王!甚至愿意妥协,愿意作出退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她一个事实,一个长期以来,被她竭力欺骗和否认、如今却不得不面对的残忍事实。
皇上他爱上了钮祜禄绣玥。
“皇后,你哭了?”皇上从自己的心事中走出来,抚着她的脸,他轻声笑她:“是朕不好,不该跟皇后说这些,这些话,皇后听听也罢了,别教后宫的女人知道了去,否则她们还不知道要如何的在背后笑话议论朕。”
“其实皇后不必为朕担心,后宫的事自有諴妃帮衬着,这些年她为朕、为皇后亦担了不少。諴妃她思朕所思,忧朕所忧,朕虽说不在意,諴妃来找朕,已替皇后先为朕想得周全了。”
“朕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依着她的法子,朕究竟能听到些什么心声。”
“皇上英明,”皇后眷恋地重新靠在皇上右肩,她有点无力,低低的失声沉吟着:“全都指望諴妃了”
*
清早,绣玥就来了内务府这边,她已在内务府门前徘徊了一个多时辰。左右张望,总算见着宝燕出现在远处,向她招呼着:“小姐!夫人她到了,小姐!”
目光稍移,她就看到了旁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