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留行目前尚且不清楚,西羌王宫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玠呢?”霍起皱着眉问。
霍留行看了眼沈令蓁,默了默说:“伤势有些重,一条胳膊没了,还在路上。”
沈令蓁骇得捂住了嘴。
“放心,性命保住了,只是暂时昏迷着。”霍留行拍拍她的肩,又跟霍起说,“去非和舒仪的情况,要等薛玠醒来以后才能知道。”
*
几人暂时回到西安州军营落脚,正午时分等来了护送薛玠的马车,将他抬进了营帐。
满帐子的人围拢在他床头,既是在等他醒,也是在等孟去非和霍舒仪的消息。
薛玠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沈令蓁坐在床沿,看他缓缓睁开了眼,忙让蒹葭去外头叫霍起与霍留行,一面低声唤他:“阿玠哥哥,阿玠哥哥……”
薛玠慢慢回过神来,哑声道:“殷殷……”
他像是吃痛似的,皱了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袖口。
沈令蓁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可薛玠却笑起来:“殷殷,我用这条胳膊,亲手杀了西羌老王……真痛快,真的好痛快……”
沈令蓁忍着泪,点点头:“阿玠哥哥是大齐的英雄。”
薛玠眼底微微一黯,又宽慰她似的笑起来。
霍留行和霍起恰在此刻入了营帐,身后跟着挂心姐姐去向的霍妙灵。
两人还没开口,霍妙灵先着急地奔进来:“薛将军,我阿姐和表哥呢?”
薛玠收敛了笑意,用左手把自己撑起来。
沈令蓁赶紧去扶。
他轻轻推开她,抽着气下了床榻,朝霍起与霍留行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就连不谙世事的霍妙灵也猜到了含义,惊恐地瞪大了眼。
薛玠跪在那里,咬了咬牙:“孟将军与霍大姑娘……没能撤出西羌王宫……”
霍起身子一晃,被霍留行扶住。
霍妙灵愣了愣:“怎么会?我阿姐不是没去西平府吗?”
薛玠看着霍妙灵解释:“你姐姐在城外看到王宫失火,似乎误会是霍将军被困在里面,所以带兵赶了过来。当时孟将军留在王宫断后,我先一步撤离,刚出西平府,就听说你姐姐从另一路杀进了王宫。”
霍妙灵嚎啕大哭起来:“那为什么你可以撤离,他们却不行呢?”
沈令蓁忙把她揽进怀里安抚。
薛玠垂了垂眼,跟霍留行说:“昨天夜里,孟将军骗了霍将军。我们放完火后,形势不容乐观,根本没有一东一西分头撤退的可能。当时我已重伤,本没打算活着走出王宫,准备和剩下的骑兵掩护他一人离开,可是他说……”
“他说,西羌老王死了,大齐的外患解除了,内忧却还在。只要他活着一天,汴京的前朝旧臣就无法放下心中执念,专心辅佐新帝。即便新帝如今清明,也无法保证往后不会被权力腐化了初心。所以,他这条命,丢了比留着好。他不在了,朝堂上下便可团结一心,新帝也不必惦记着他,防备着霍家。他这一死,是死得其所,是皆大欢喜。”
霍留行闭了闭眼。
沈令蓁不死心地再问:“按这说法,舒仪的援军是在你离开后才赶到的,她有没有可能救了孟郎君呢?”
薛玠皱眉摇了摇头:“霍大姑娘也只有一千兵马,要杀个来回本就难如登天,我在城外只等到西羌人说贼人已死绝的消息。”
一屋子的人齐齐没了声,只剩更漏点滴依旧不停,好像在说,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不会再有他们所期待的奇迹。
*
大齐初荣元年春,西羌进犯河西,终以战败收场。
所有在此一役中牺牲的大齐将士皆按律享朝廷抚恤,建祠立庙,封叙女眷,荫补子嗣。
另有战死西平府的孟家遗孤孟去非与霍家大姑娘霍舒仪,被新帝分别追封为定西将军与荣安县主。
罪臣薛策之后薛玠以戴罪之身功过相抵,不予惩戒,放归民间。
河西节度使霍起功成身退,告老还乡。
大将军霍留行兼河西节度使一职,暂守河西。
战事结束,河西山川里的血色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被冲淡,霍留行奉圣命投身于重建河西的要务,接连两月,忙得脚不沾地。
两月后,清明时节,河西霍府。
淅淅沥沥的雨成日下个不停,霍留行腿疾又犯,沈令蓁不许他再外出奔忙,义正辞严地摁着他在家休息。
霍留行本打算去看看护城河修缮得如何了,这么一来只好作罢,只是在家中一时却也无事可做。霍起带着俞宛江和霍妙灵,在战事结束后回了庆阳霍府,这河西霍府眼下只有夫妻两人,难免稍显冷清。
他便跟沈令蓁一起坐在廊庑底下看雨。
看着看着,两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说:“要不……”
霍留行笑了笑:“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