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右下角的桌面微博跳出一条新消息,骆知简下意识地看过去。
舒尔迦兮。
这个名字……是了,他终于想起来酸菜鱼最初的id了——倏尔痂兮。他曾经嫌弃地问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别扭的名字,酸菜鱼说,“因为很多伤口,在你还没来得及发现的时候就已经结了痂。”
命运的齿轮终于再度归位,开始徐徐转动。
“唔……你醒了?”舒迦揉着眼睛坐起来,遮掩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掀开毛毯,“我去给你做点——”
等一下,电脑为什么是亮着的?骆知简又为什么盯着不放?
当她看清那满满一个文件夹的骆知简时,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后半辈子的瞌睡都被吓没了。不等骆知简开口,舒迦自暴自弃地封住了他的嘴:“对,没错,我就是这种人。”
“……啥?”
“收集你的照片视频报道你的一切,不仅电脑里都是你,我手机里卧室里也全都是你。”舒迦举起一个抱枕,捂着脸破罐子破摔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痴汉很变态很恶心?我也觉得,但是我——”
骆知简忽然插嘴:“你是酸菜鱼吗?”
“……什么?”
他伸手拉下抱枕,认认真真地望进舒迦的眼睛:“你是‘酸菜鱼开胃’吗?”
舒迦思忖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是你,那天我们双排我就觉得熟悉。”骆知简忽然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就地盘腿坐下,一副乖巧的模样,“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不玩了?”
约莫是因为她学会了浅尝辄止吧。
七年前,她独自踏上了一条远离纷扰的道路。从小没有朋友的她腼腆内敛不善言辞,也不知为何连美国留学生圈子里都流传着有关她的无稽之谈,一直以来都只能形单影只。
舒建新为她安置的房子里有一台当时最新的电脑,舒迦原本是一个不沾网瘾的乖乖牌,却还是败在了百无聊赖之下,下载了remended列表里排行第一的软件,“league of legends”。
她以为那是个讲述历史的软件,懵懵懂懂跟着新手教学走了十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是款游戏。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初到美国,舒迦的英语还没有熟练到可以看懂美服,就去四处寻觅中文教程。
于是她发现了“辣子鸡”。
辣子鸡主玩adc,本命英雄是伊泽瑞尔,每一次补刀每一个走位都无比优美,舒迦不止一次觉得,这样的操作背后一定是个温柔而沉稳的人。
她就这么跟随着辣子鸡每一个视频,时而技巧,时而恶搞,时而鬼畜,看他在评论区讲自己如何打上最强王者,讲自己拿了网吧联赛冠军,也讲自己可能要去打职业了。
听着辣子鸡的声音,舒迦开始领悟到英雄联盟的乐趣所在,从扛塔吃兵的游戏小白变成制霸铂金段位的金牌辅助。她每天都在美服里搜索“辣子鸡下饭”这个id,却怎么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所以凭借半吊子英语摸索着下载了国服,也摸索着用加速器。
终于,被她捕捉到了。
和唐思潆关系太好的后果就是,她变得很会演戏。辣子鸡把她当成了辅助界的沧海遗珠,她也装傻充愣演着一个好辅助,甚至还改了id。
辣子鸡知道她在国外,也从不拉她语音,只是每天和她用大段大段的文字钻研着猎奇下路,许多匪夷所思的组合甚至被他沿用到了现在。
那几年的舒迦孤身在外无所依靠,飞越了一整个太平洋却还是活在流言的残酷之下,可她告诉自己,既然决定了隐忍,那就忍到尽头。
大概是老天不忍心再折磨她,所以才赐予了她和辣子鸡相遇的契机。
除了父母,没有人愿意和她交心,没有人过问她的冷暖,没有人在乎她的悲喜。
她在美服也有上百好友争先恐后和她双排,对他们而言,上分是她唯一的意义。
只有辣子鸡。
“我的朋友也很少,但我觉得足够了。你要实在难过,凑合凑合把我当你朋友吧!”
“受不了这样的日子那就逃出去啊,你都逃到美国了,还怕再逃一次吗?你不是要考大学了吗,去考最好的大学,你要坚信,善良的人不会被亏待。”
“你睡不着?那我给你讲故事吧,伊泽瑞尔是一位探险家,他爸妈是一对有名的商人,外出做业务的时候ez就会被寄养在皮尔特沃夫……”
在那段无望的岁月里,辣子鸡是她唯一的光源。
直到有一天,辣子鸡告诉她,他要去lux打职业了。
她说,好,你夺冠的那一天,我一定坐在台下给你拍照。
这一句承诺,她从来没有忘记。
辣子鸡的第一场比赛,舒迦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那一场bo5中,首发adc状态滑铁卢下降,两局比赛之后被对方拿到赛点,lux不得不搬出一直未见天日的替补,伊泽瑞尔穿梭在召唤师峡谷的每一个角落,面对疲软的队友和强劲的敌人,用一束束魔法光波将比分追平。
旰 唔
一如辣子鸡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伊泽瑞尔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衅命运的安排,探索九死一生的险境。”
虽然那场比赛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但对舒迦和辣子鸡而言,都已经胜利了。
那场比赛中的mvp截图,舒迦一直留到了现在。
她的辣子鸡呀,是世界上最好的少年。
所以她封存了“酸菜鱼开胃”,潜心沉淀。
总有一天,她也会和他比肩。
眼前的骆知简真实而温热,舒迦的耳畔隐约响起了一首诗——我是你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舒迦这一生拥有很多,也错过很多,但她总是无欲无求,但这一刻,她忽然想做一个野蛮而粗鲁的人。
“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骆知简抿着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