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一怔,这才记起,她进来的时候,确实曾见到玻璃转门外面的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营业”。想必是她进来之后,侍应生就出去将牌子一翻,换成了“暂不营业”之类的说辞。
可是,这间咖啡馆,难道甘愿就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么?
这时候沈谦索性双手一拍,朗声说:“出来见见你们的新主家!”
听见沈谦这么吩咐,柜台后面的侍应生,厨下做着西点的厨子,一时全跑出来了,围着阿俏,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挨个儿做过自我介绍,然后朝阿俏鞠躬,纷纷说:“阮小姐,请多指教。”
阿俏惊讶不已,瞅瞅沈谦,送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她猜想因为她的喜欢,和他们两人的渊源,所以沈谦干脆将这间咖啡馆盘了下来,送了给她,可这教她如何受得起?
果然不出阿俏所料,沈谦是这次回省城之后,听说这间铺面的老板有意转手,当即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并且将店面记在了阿俏名下。店里的这些人,从此以后,就都是阿俏的员工了。
难怪,他们肯无条件地听从沈谦的指示。
“我记得,你喜欢这间店的‘黑森林蛋糕’。”沈谦缓缓地说,“可我总觉得,你能想出比这更加精彩的点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盼着你能喜欢。”
“我……”
阿俏张口结舌。
她能说不喜欢么?她对西点一直有兴趣,总想找个机会好好研习一下的。再者这间咖啡馆可以算是省城里最出名的一家了。关键这家店对他们两人的意义,更是无法言喻……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敏锐,送的一份厚礼竟如此贴合她的心意。
沈谦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她心里所想,又猜她不好意思说,当即笑道:“不喜欢的话,也只有请你多多包涵,替我多照管照管。”
阿俏的一颗心登时柔软起来,听着这样动听的温柔言语,这样一份厚礼,该是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吧。
“至于明天,你这样对浩宇解释,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沈谦将关于“九连珠”的小秘密一一说与阿俏听,并向她解释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大多是怎样的心性,能听进什么样的话。
“阿俏,我明天出门,你的安全,大哥会替我留意。万一有什么事,你直接去市府,提士钊的名字,自会有人带你去见他。”
沈谦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他把她带去见父亲沈厚,等于是昭告天下,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自然也意味着,她有可能因为他的关系,惹来无妄之灾。
“记住,任何事,都千万不要自己扛。一切有我。”
这段时间里沈谦始终握着阿俏的手,直到两人分别,才轻轻松开。
第二天,阮浩宇按时赶到咖啡馆,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咖啡馆的旋转门一推,有人进来。
进来的人却不是沈谦,而是他的姐姐,阿俏。
“三姐姐,姐夫呢?”阮浩宇强笑着,觉出点儿不祥的预感。
阿俏没说话,径直走到阮浩宇跟前,在他对面坐下,淡淡地开口:“他今天,不会过来了。”
“那怎么行?”阮浩宇急了,连忙说,“姐夫答应过的,我今天还要翻盘呢!”
“翻盘?”
阿俏实在没忍住,冷笑出声,“浩宇,实话告诉你吧!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第187章
阿俏给浩宇将这“九连珠”的玩法掰开来揉碎了说,总算将这个弟弟说得明白了些。她疲惫地揉揉眉心,心想,要说通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年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九连珠”的牌戏看似简单容易上手,可规则中却含了两层奥妙:第一层,刚开始双方各凭运气,互有输赢,等到了其中一方使出第二层手段,便会让对方一直输,偏生这第二层的规则很容易能叫人一点点看破,所以一直输的一方会很不甘心,觉得很容易能够翻盘。
待到这时,好戏便会上演,一直赢的一方便收手不玩,对方自然不肯,这一方便许下承诺,邀对方第二天继续。等第二天输了很多钱的人再兴致勃勃地赶来,却发现人去楼空,之前输光的钱,签下的欠条,押出去的赌注……便一起付之东流,再也拿不回来了。
“不可能吧,姐!”
阮浩宇哀叫一声,被未来的姐夫给摆了一道,这小子现在又是愤怒又是沮丧。
阿俏一直板着一张脸,淡淡地说:“士安说过,这种伎俩,是上海滩上旁人早就玩儿剩下的,如今传到省城,专门骗你们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沈谦提醒过阿俏,千万不能再管浩宇叫做“小孩子”,要将他当个即将成年的年轻人来看待。
果然浩宇对这个称呼比较受用,只是依旧鼓着腮帮子不服气,说:“姐夫怎么能这样?”
阿俏一笑,说:“那你便仔细回想回想,拉你一起去玩这‘九连珠’的人,到底是怎样说,又是怎样行事的。”
阮浩宇果真仔细回想,不是带着狐疑的眼光瞅瞅阿俏。说着他突然一拉座下的扶手椅,起身说:“姐,你等着我,我去看一看。”
这也是沈谦事先预料过,嘱咐过阿俏的,该让浩宇亲自去看一眼。阿俏便没阻拦,阮浩宇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咖啡馆门口便自有人不露行迹地跟了上去。
阿俏只管在座位上,慢慢品尝店里做得最出色的那一款黑森林蛋糕,一面品尝,一面细想,比照中式糕点与西式糕点的口味异同。
没过多久,阮浩宇又一阵风地奔了回来,目瞪口呆地坐在阿俏面前,半晌才开口道:“姐,真的……不见了!”
阮浩宇跑去此前他们逃学出来玩“九连珠”的地方,只见到了他的几个同学,而此前邀赌坐庄的那个“庄家”已经不见了。阮浩宇匆匆一问,发现对方的手段与沈谦所说的如出一辙,将那几个同学身上钱财席卷一空之后,答允第二天来继续玩的,然而今天便凭空消失了。
他那几个同学,如今都正懵着,还有些兀自沉浸在虚假的希望里,觉得庄家只是偶尔有事,没能及时出现而已。
阮浩宇则彻彻底底被这“如出一辙”的骗局与手段而震惊了。
听见阮浩宇这么说,阿俏也不免暗自心惊。
若不是她巧合,在这里见到了阮浩宇逃学,又得沈谦派人将这小子找了过来,真真假假地给了阮浩宇一个“教训”,阮浩宇难免受骗上当这孩子,手笔也真大,竟然向沈谦借了六千大洋,而且还把自己名下的一成干股抵押出去。若对方是外人而不是沈谦,那阮家的损失可就大了。
遭受挫折的阮浩宇沮丧非常,将头垂得低低的,额头几乎要磕在桌面上。
半晌,他忽然抬头,不服气地说:“可是姐夫更过分些!姐夫竟然让我,让我签了那些……借条。哼,要不是因为他是姐夫,我才不会……”
阿俏的声音里不带同情,淡淡地说:“你自想想,士安这人,你认识才第二天,你便那么相信他。若是换了旁人,也照样有办法,赢得你的信任,从你手里骗到这些,你想想,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