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大长公主蛮不讲理道:“她本来就是我的庶女,还请皇后娘娘将她召进宫来,我要与她滴血认亲。”
安淑妃“噗”的一声笑出来:“一个是嫡母,一个是庶女,滴血认亲?这是滴的哪门子血认的哪门子亲?”
福宁大长公忙改口道:“叫驸马来滴血认亲。”
郑贵妃脸色铁青,冷冷道:“丢脸丢的还不够么?竟还是消停些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福宁大长公主瞪了郑贵妃一眼,骂道:“你自个过得好,就不管虫娘的死活了,有你这样当姐姐的么?你既不管她的死活,那就别在这里多嘴多舌,我定是要讨一个公道的,不然虫娘名声坏了,哪还能嫁到好人家?”
“虫娘名声坏了,能怪谁,还不是您害的?”郑贵妃猛的站了起来,丢下句“您爱怎样就怎样吧!”,然后扬长而去了。
俞馥仪轻叹了口气,郑贵妃说的一点也没错,原本司马睿出面打圆场后事情便遮掩过去了,瑞敏郡主还因祸得福的得了个好名声,再挑个比赵振出色的女婿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结果福宁大长公主还不算完了,这么一闹腾,任谁也能瞧得出其中的端倪了,但凡家世过得去的,谁还敢娶瑞敏郡主,就不怕被人背地里骂剩王八?
这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
“瞧瞧,瞧瞧,这就是我养的好闺女!”福宁大长公主指着郑贵妃的背影一顿咬牙切齿,然后转过头来,拿帕子挡了眼,假哭道:“皇后娘娘,赵振这是打皇室的脸呢,您可要给我跟虫娘做主呀,不然我跟虫娘都没脸见人了。”
王皇后无奈道:“我倒是想给您做主,却是有心无力。您也知道的,赵振是功臣之后,又有盛德帝留下的遗训,别说是我,就是皇上,也拿他没法子的。”
福宁大长公主一下将帕子扯了下来,瞪眼道:“又不是让您对他怎样,只是让您下旨召他夫人进宫来,让她与驸马滴血认亲,难道这也不成?”
林昭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耐烦的说道:“大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掷地有声的人物,怎地上了年纪竟这样糊涂了?滴血认亲证明我新表嫂就是您家二姑娘又怎样?正如同先前郑贵妃所说,郑二姑娘跟我表哥有婚约,瑞敏郡主又替她拜了堂,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保宁侯夫人,便是皇后娘娘,也说不得什么。”
说着又不怀好意的斜了福宁大长公主一眼,挑眉道:“说句冒犯的话,您这样火急火燎的想要认回郑二姑娘,该不会打着再次让她“一病没了”的主意,好让瑞敏郡主嫁进保宁侯府做续弦吧?”
不等福宁大长公主发怒,她又冷笑道:“您是不了解我表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您若了解了我表哥,是绝对不敢这么想,因为依照表哥的性子,您若真的让瑞敏郡主嫁进他做续弦,只怕前头花轿才出门,后头报丧的就上门了。倘若不信邪的话,您只管试试好了。”
闹到这个份儿上,已然撕破脸了,福宁大长公主再傻,也是不会做此打算的,故而当即骂道:“你少在这里浑说,我家虫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儿,凭他赵振也配?”
林昭仪撇了撇嘴角,虽没回嘴,但嘲讽的意味十足。
被福宁大长公主这么有的没的啰嗦了一大通,又有林昭仪在旁冷嘲热讽,王皇后也算明白了,现在的保宁侯夫人就是郑二姑娘,只不过赵振咬死了福宁大长公主对外宣称郑二姑娘一病没了的事实,拒不承认新夫人就是郑二姑娘,为此还给她安排个农家的身份并备妥了庚帖婚书,准备的如此周全,除非与福宁驸马滴血认亲,否则还真的没法揭破。不过滴血认亲这事儿,只怕是难,便是皇上出面,赵振若不从,难不成还能治他的罪?闹腾的厉害了,回头他再跟幼时被同窗合伙欺负一般,将自家战死沙场的叔伯大爷的牌位搬到金銮殿上来,皇上也得跟着没脸,谁惹得起?
心里这样想的,但王皇后向来是贤良淑德的做派,没打算得罪福宁大长公主,便打太极道:“大长公主放心,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了,必是要管的,只不过这事儿牵扯甚广,情势又复杂,到底该如何处置,得问过皇上的意思之后,才能拿定主意。”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皇后您可一定要还我一个公道。”福宁大长公主心知王皇后这是在拖延,但司马睿跟太后那里又靠不上,也只能指望着她了,大不了过几日她再进来催一催。
☆、第 68 章
俞馥仪才刚回到长春宫,谷雨就进来禀报道:“娘娘,郑贵妃的仪驾往咱们这边来了。”
“她来做什么?”俞馥仪眉头皱了起来。
谷雨撇嘴道:“为了福宁大长公主的事儿呗,知道皇上下朝后必是要来看娘娘的,故而先来这里候着了。”
“就你机灵!”俞馥仪笑斥了谷雨一句,听外头想起了太监的通报声,便吩咐谷雨道:“你去迎一迎。”
“是。”谷雨掀帘出去了,没一会引着郑贵妃走进来。
“贵妃姐姐来了。”俞馥仪站起身来,才刚要行礼,郑贵妃忙抢上来扶住她的胳膊,阻拦道:“你现在身-子重,快别讲这些个虚礼了。”
俞馥仪也没坚持,顺势站直了身-子,指了指旁边的罗汉床,让道:“姐姐请坐。”
郑贵妃将她扶到炕桌另一侧的锦褥上,自个这才在另一侧坐下,笑道:“妹妹别怪我来的唐突,我呀,是被你这儿的好酒给吸引过来的。”
见俞馥仪一脸疑惑,她又主动解释道:“我可是听说了,你这院子的两棵桂花树下埋着数百坛桂花酒呢,我可是打上它们的主意了。”
谷雨在颜宝林跟前嘚瑟的话,郑贵妃竟也知道了,这宫里要想保留点秘密还真是挺难的。俞馥仪面上作恍然大悟状,嗔道:“我当什么呢,原来姐姐说的竟是桂花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若想要,只管打发人来挖便是了,何须你亲自跑这一趟?”
“不单是为了桂花酒,也想与妹妹说说话。”郑贵妃胳膊往炕桌上一撑,感慨道:“想想也挺无奈的,阖宫上下,除了妹妹,我竟再也寻不出第二个能说话的人儿了。”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己一个也难求,能被姐姐这样看重,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俞馥仪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后宫里头哪可能有真正的知己,现在跟你姐妹情深,转头就能捅你一刀,像《甄嬛传》里沈眉庄跟甄嬛那般的,不过是小说虚构而已,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哪怕是亲姐妹呢,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照样不死不休。
“椒房独宠都不见你受宠若惊呢,哪会因为我随口而出的话就受宠若惊?这话你忽悠别个倒罢了,别指望忽悠到我,我心里可是门清的。”郑贵妃似笑非笑的斜了俞馥仪一眼,随即挑眉道:“我人都在这儿了,妹妹还不使人去桂花树下挖酒,莫不是舍不得了?”
“那哪能呢。”俞馥仪笑了笑,转头吩咐谷雨道:“叫李元宝带人去西北角挖两坛子出来,那儿埋的是我入宫那年酿的,最是醇香甘甜,正适合贵妃娘娘这般爽利的人儿喝。”
*
桂花酒挖出来后,司马睿还没下朝,想来郑贵妃未达到目的,是不肯轻易离开的,俞馥仪只得打发人去御膳房要了桌席面来,以红枣茶代酒,陪郑贵妃吃喝起来。
本以为郑贵妃只象征性的吃几杯便罢了,不想她倒实诚,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才刚小半个时辰,一坛桂花酒就见了底,说话也大舌头起来:“妹妹还真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人儿,这桂花酒酿的实在好,若非你贵为皇妃身陷皇宫,定能成为一代酿酒大家,名满天下。”
想想自个能谋生的技能的确还挺多的,不过在礼教严苛的古代,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若沦落到需要抛头露面谋生活的境地,那就等于跟“杯具”两字划上了等号,她宁可还当皇妃呢,至少不用哪天出街时被恶霸瞧上绑回家去当小妾,然后被恶毒主母打死或者卖到女支院里去。
俞馥仪咬了咬后牙槽,谦虚道:“姐姐谬赞了。”
郑贵妃笑了笑,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醉眼朦胧的问俞馥仪道:“今儿的事儿,你怎么看?”
怕俞馥仪不明白,便又解释道:“就是我母亲福宁大长公主与保宁侯赵振杠上的事儿。”
俞馥仪哪肯趟这个浑水,讪笑道:“连皇后娘娘都下不了定论,我这个一孕傻三年的,又能有什么高论?”
”什么高论低论的,这事儿孰是孰非一眼便能瞧明白。”俞馥仪惯会明哲保身的性子,郑贵妃自然是知道的,也没指望她怎样,只自顾的说道:“她被盛德帝宠的娇纵刁蛮,偏又没什么脑子,竟想出李代桃僵的蠢主意来,这倒也罢了,皇上亲自出面打圆场,替她铺好了台阶,她顺势下来也就无事了,谁知她胆大包天的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生生闹腾到现今无法收场的地步……自个名声坏了倒也罢了,横竖她本就无甚好名声,只可怜我那妹妹虫娘,平素虽娇惯了些,但本性并不坏,却落得个无人问津的地步……”
无人问津倒不至于,到底是福宁大长公主与长宁侯的嫡女,生的容貌不俗,又嫁妆丰厚,虽名声不好,但还是有不少人乐意当接盘侠的,只不过想嫁进家世相当的人家是不可能了,人家可挑选的余地多着呢,哪怕比瑞敏郡主身份差些,至少名声清白不是?
不过福宁长公主再怎么有不是,也是郑贵妃你的亲娘,这么当着别个的面贬低她,真的好么?看来是真醉了。
俞馥仪虽乐见郑贵妃站到这个这条船上,但也只是乐见罢了,并没真的打算与她同舟共济,故而这等剖心窝子的话,她实在没兴趣听,便劝道:“姐姐醉了,且去炕床-上歇一歇吧,我这就叫人给姐姐煮醒酒汤来。”
“谁醉了?我才没醉呢。倒酒,赶紧倒酒!”郑贵妃将手里的酒杯“砰”的一下放在桌上,谷雨看了俞馥仪一眼,抱起酒坛子来替她满上,她端起来一饮而尽,拽下衣襟上的丝帕边拭嘴一边呵呵笑道:“人人都以为我是喜欢皇上才入宫为妃的,其实我才不喜欢他呢,试想从小到大都混在一处,连对方拉在裤子里尿在裤子里的丢脸事儿都见过,又怎会喜欢上?只是母亲跟太后不对付,拿我当棋子,好将皇上拉拢到她这边来,我反抗不得,这才进到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来,手上一次又又一次的沾上鲜血。就这样她还不满意,嫌我生不出皇子,非要让年仅十二岁的二妹参加选秀,我不同意,硬是给搅和了,这可倒好,捅了马蜂窝了,六七年了,不曾进宫探望过一次,今儿还是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搭理我,可话里话外全都是责怪的意思……怪我有什么用,她们做这样的蠢事儿前可曾问过我的意思?若问过我的话,我必是要阻止的。”
稀里哗啦的发-泄般控诉了一通,又自嘲的笑道:“我真是庆幸自个生的是个公主,若生个皇子下来,不管与皇位有没有缘,有这样的外祖母在,多少可笑的事儿都能做的出来,他还不得成日里跟在后头擦屁-股?不用旁人说什么,他自个都会后悔托生在我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