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己身处旁人的位置,有人告诉自己薛少宸很好说话,自己也决计不信的。说起来,比起前世经历种种,今生的夫君简直好得没话说,虽说前世他对自己也宠溺深情,可是绝不会如今今生一般,似乎带着些小心翼翼。眼瞳微张,霍菡嫣心下猛地一怔,夫君对自己态度小心翼翼?若不是想到前世和今生的差别,自己还没察觉。
“菡嫣,记住大哥的话。”霍灏轩端起茶杯轻啄,将她失神看在眼里,目光顿时有些凝重。“薛少宸此人偏执成狂,情深之时待你如宝,若你心中有所偏差,也会伤你至深。”
若他观察不差,方才菡嫣失神的过程中,想着旁人。而那人……虽说也是薛少宸,可却并非同一人,若菡嫣这幅模样被察觉,还不知是如何的滔天巨浪。
不得不说霍灏轩的确是精明睿智,事事算计准确。却没有想到,霍菡嫣这幅模样不禁很早就被察觉,甚至还有更加严重之事。
霍菡嫣皱眉,“大哥,你说得明白些。”
“菡嫣,你心中真正爱慕着谁?你可明白?”霍灏轩不希望有一日,他们两人会走到自己所预想的那一步。
“我当然知道。”霍菡嫣点头说着,眼神坚定。
“过去种种如逝水,若非必要便莫要多想。”没人能让对方忘却过去,可有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更是一生不可开口,泄露天机终会遭至天谴。
霍菡嫣正要开口想问,苑门外就传来侍卫的声音,似乎略显急切。“世子,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霍灏轩皱眉。
霍菡嫣还从未见过兄长大人让侍卫进入暖风苑,只是侍卫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倏然站起身来,本来打算问的话全部收回去,比起此事其他都可暂时后延。
“启禀世子,天灵寺的玄恕大师圆寂了。”消息还未透露出去,否则凤城又会跟炸了锅似的,一发不可收拾,这也实在太突然了些。
玄恕大师的名望虽然远不及紫竹圣人那般,千年名声玄乎其玄。可也是乾国的大能者,无论皇家还是百姓无不敬仰的存在。霍菡嫣有些发懵,当年若非是玄恕大师点醒,自己也不会如此迅速的与夫君在一起。虽然在佛家的话语中,圆寂不过是羽化成佛,可是作为现世之人却是永远的离去,若说毫无感触,那是哄人的。
消息瞬间传遍凤城,乃是乾国全境,皇家特别追封玄恕大师为国师,在天灵寺中给他树佛身,便如同他已经成佛一般。天灵寺中也为他超度半月,以示敬重,头一日皇上甚至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前来悼念,参加净身之礼。之后的时间,天灵寺文武百官和诸多百姓也是来来往往。
一部分是敬仰玄恕大师批命之大能,一部分则是顺着皇家的意思。若非玄恕大师的批命,如今的皇上又怎会顺利登基,所以皇家如此隆重的给他办理丧事,下旨追封亲自观礼,便是暗示百官追悼之意。
在此期间,霍菡嫣自然要带着薛少宸前往天灵寺祭拜一番,看着佛堂内盖着佛门袈裟的大师,眼前似乎还能见到音容笑貌。一连三日,霍菡嫣日日来此行礼鞠躬,薛少宸虽然不问却很是好奇,不知她与玄恕大师究竟有何交情。
为了解他的疑惑,离开佛堂迈过长廊之时,霍菡嫣停下脚步,听着念经之声。“当初夫君边城抗敌,玄恕大师曾为我批命。”
“哦?说了什么?”他可没忘记,当初菡嫣与贤王的婚事,便是这个玄恕大师批命造成的。至于后来两人不和的批命,乃是霍王妃暗中行事,并非这老和尚所言。在他心里,对此人实无好感。
霍菡嫣想着当初大师宛如弥勒佛一般的笑容,顿时有些感伤。“大师说,我命盘偏移,已不可匹配皇家。”
“……不可匹配皇家?”薛少宸目光深邃。
“嗯。”霍菡嫣点头,对于当年批命之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她知道夫君对玄恕大师有心结,不过算起来大师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媒人。“大师说,我幼年乃早夭之象,只有皇家能助化解。如今命盘已改,不可匹配皇家。”说着说着,到有些感慨,“没想到母妃当年的借口,竟然说对了。”
☆、95|5.31
“……”
霍菡嫣微怔,大哥这话的意思是,皇上心里对薛贵妃是不同的?可是琼妃她又是怎么回事。平衡朝堂?甚至是安抚垣国,这倒真是皇家的惯用伎俩。
前世今生的种种痕迹,说事实如此,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皇上前世不就只有一位皇子吗?
“哪又如何?”薛严态度冷淡,根本不吃这一套。先不提凌家江山岌岌可危,挽回乏力。就说让长姐受如此委屈,如今更是活得战战兢兢。皇家试图用区区一句,为了以后长久之计便能让一切变得理所当然?“云王得势、贤王潜伏、戎垣两国常年囤积重兵盘踞边城,战事一触即发,墨城旧患近在咫尺。”
这乾国已是千疮百孔,内忧外患。虽说永泰帝还算贤德之主,可也改不了兵阀割距,暗自为政之局。几乎所有兵权都掌握在野心泛滥,意图叛变之人手中。就算当初自己将手中兵马交上去,到近日老云王遇刺身故,也不见皇家有何动作。亡国还是改朝换代,都近而可见。
“不是还有你吗?”霍灏轩神色自若,眼神之中也未见丝毫波澜,似乎只是说着一个事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你薛少宸仍立于乾国境内,戎垣两国便不足为惧。”
“大哥如此看得起少宸,倒是让少宸惭愧万分。”薛严唇边逸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乾国若有您倾力谋划,倾覆神州也不在话下。”
“倾覆神州,何其容易。可过于轻易之事实在无趣,还是如今之局有些意思。”霍灏轩向来喜欢迎难而上,悬崖求存才是能耐。若乾国不是如今模样,他也不会听诏归来。
薛严抿了抿嘴唇,眼神流转看着对方,渐渐露出深意。“我倒是很期待,与君相持之境,看这河山最后谁主沉浮?”
一时之间,两人气息竟成对立之势,让一旁的阮绮罗与霍菡嫣都不免皱眉。这两人对话越来越肆意与张狂,竟营造出一种势同水火之感。
不过这种气氛只维持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被霍灏轩接下来的言语所击碎,“永远不会有此一日,除非你薛少宸与霍王府再无干系。”
薛严瞬间呆愣,不禁哑言,这威胁都当真是戳中他的死穴。他此一生都不可能也不会允许,自己与霍王府之间毫无干系。
霍菡嫣皱眉,迈出两步走到两人中间,她觉得若是自己再不出声,这两人还不知能说出什么言语来。“大哥,你是不是酒喝多了?怎么发起酒疯,胡言乱语。回去让绮罗姐姐给你端碗醒酒汤,帮你解解。还有今夜已过便是新年,你没事咒我干嘛?”
“……大哥何曾咒你?”霍灏轩似乎没能明白她的想法,自己不过是用此话来挤兑挤兑薛少宸,当然也是顺带威胁威胁,咒一字从何说起。
霍菡嫣轻哼一声,“我是霍王府郡主,夫君是霍王府的女婿。你说除非夫君与霍王府毫无干系,那岂不是说我——”
“菡嫣!”薛严顿时脸色发青,浑身僵硬的怒声开口,不许她再说下去,无论她即将说出的是何种可能,都是他不可接受之事。
霍菡嫣本来是想以打诨的形式,将两人之间的暗斗破除掉,谁知道还未说完,夫君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看着夫君看着她的目光中,那难以察觉的恐惧。心下不免一紧,自己不该拿此事来开玩笑的,连忙上前握着他的手掌,摩挲着他手背的纹路,转身撇了撇自家兄长大人,做着鬼脸,要不是他说那话,自己怎么会怕事情难以收拾去接,结果似乎更严重了。
直到坐上回薛府的马车,霍菡嫣握着他的手掌未曾松开,即使早已被反握的力道弄得有些发疼。看着稳坐在侧,一脸肃穆的夫君轻声说道:“夫君,我方才不过是对兄长大人开玩笑,没有别的意思。”
马车行走着,寂静的夜空下除了马蹄声也未见任何声响,薛少宸手紧握着不发一语。
过了好一阵,霍菡嫣觉得手指关节已经麻木之时,才忍不住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讨好的意味。“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如今也不敢抽手,担心事态会越来越严重。终于薛少宸动了一下,眼神凝视着她,喃喃的问道:“菡嫣,你会离开我吗?”
前几日她午夜梦回之时,哭泣着叫出的言语,让他不想问也不敢问,但却宛如一把利刃狠狠的刺穿着他的肺腑。今夜晚宴之上,云王的眼神让他险些忍不住,当场就要动手。
对于菡嫣蒙面献艺,他并非不吃醋,并非不恼怒。他的痴狂之念,偏执之心从未有过丝毫减弱。可他心中明白,得到菡嫣最好的办法并非强占,而是夺取她的心。
所以在她面前,无论自己是如何愤怒,就算是满心杀机也要佯装若无其事。宠着她,纵着她,讨她欢心,最终没有能力离开他身边。可方才她即将吐出的言语,却让自己紧张而惊恐。害怕她只是无意识的吐出自己心中所想,无法接受她想过有朝一日离开自己。
霍菡嫣连忙摇头,“不会,永远都不会。”自己历经两世才能与他厮守,又怎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