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眼底冷光一闪而现,沉声问道,“如何了?”
容冽闻言当即应声,“一个字都不说。”
微微一顿,他又道,“属下觉得十分诡异,用寻常的法子只怕问不出什么来。”
嬴纵闻言眯了眯眸子,“自然不能用寻常的法子。”
稍稍一顿,嬴纵回头看了一眼灯火暖然的殿内,而后看向容飒,“在这里守着,她……她有什么吩咐都好……要……要回沈府……也好。”
容飒和容冽闻言对视了一眼,本就沉重的心思立刻沉得更深了些,自家主子在别的方面可谓是滴水不漏不形于色,可是但凡是面对着洛阳候之时,但凡有些什么,他们这些常年跟在身边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不妥来,眼下这模样,定然是出现了大状况了!
“属下遵命。”
再如何的不解担心,容飒此刻也只能应声,嬴纵又看了那紧闭的殿门一眼,转身朝天枢阁的方向而去,容冽看了容飒一眼,当即跟了上去,容飒眉头微蹙的站在殿门之前,只盼望着在自家主子回来之前洛阳候千万不要对自己有什么吩咐。
嬴纵走出内室,又在外室站了一会儿,而后走出了大殿,这些动静沈苏姀都听得清清楚楚,远远的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沈苏姀还是没动,不一会儿,连那说话声都消失,整个世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他……却是不曾进殿中来。
沈苏姀蜷缩在一起的身子终于动了动,转身平躺着,动了动有些僵的手脚,转头看向外室的方向,再三确定,终于肯定外室之中的确没有人,她抿了抿唇角,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痕迹,颈侧有几处被咬出来的刺疼和小块的微肿,身前有很多道指痕,腿弯处也有几抹痕迹,背上被撞了一下不知怎样,沈苏姀的眉头使劲的皱了皱,眼底豁然闪出两分恼恨来,看了看自己被他大掌撕破的衣衫,眼底更氤氲出几分怒意,攥了攥拳,她倒不知道他发起疯来是这般模样,从前他倒也算是忍着了!幸而他今天没有丧心病狂到在那书房里要了她,否则她一定拿那裂天来砍了他,可若是往后他时不时发一回疯……
啧!那还得了!
沈苏姀躺在床上思索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要去参加那夜宴的,却是比她料想的回来的要早,那么就一定是夜宴出了什么岔子并没有走到最后,那夜宴乃是为华庭之事而设,多半是要让北魏太子改变心意的,可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没有行到最后呢?
狭了狭眸,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北魏太子肯定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恐怕还是对着他来的,她的担心到底成了现实,不仅出了幺蛾子,且这个幺蛾子还不是一般的幺蛾子,竟然叫他如此失心疯了一回!可恨这人竟然回来这般折磨她,若是换了别个她早就……
咬了咬牙,沈苏姀心知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转头朝外室的方向看过去,这人竟然还没有回来的打算,难道就准备将她如此仍在这里不管不问了吗!
沈苏姀豁然坐起身来,动作太大当即扯得唇上一疼,倒吸一口气凉气,沈苏姀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眼底的恼恨之意又深了一番,本要下地去的,可看到自己身上这被他撕坏的衣裳却又皱了眉,眸光一扫,看到了一件嬴纵的便袍挂在一旁,沈苏姀掀开被子下地,走过去将那便袍套在身上,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站了一小会儿外头还是没什么动静,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恨不能干脆就这么走掉让他一个人自责自伤去!
深吸口气,她还是朝外室走去,外室一片空荡荡的,再华丽也叫人瞧着清冷,想到他刚才在外头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沈苏姀心底的恼恨散了半分,她适才分明问了他今夜出了什么事,可这人一转口就来嘘寒问暖,连哄她也不知道先把这个她想知道的问题答了,这一切只能说明今夜出的事他根本不想让她知道!想到此沈苏姀便冷笑了一声,这一笑却扯得唇上又是一疼,她攥了攥拳头,抬手推开了殿门——
“吱呀”一声响,站在外头一脸苦色的容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转身,果不其然看到沈苏姀披着嬴纵的袍子站在了殿门口,眸光一扫,他当即看到了沈苏姀唇上的不妥当,心中一震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家主子今夜心情不好太过粗鲁……所以……惹恼了洛阳候?
沈苏姀身上披着嬴纵的袍子,这一点让容飒心中没有那么不安了,可沈苏姀面上的恼怒他却是看的分明,而此刻,那一道悬在他头顶的莫测目光更是叫他心中惴惴不安,见沈苏姀久久不说话,容飒当先轻咳一声,苦声问道,“侯爷,可……可是要回府?”
沈苏姀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底闪出两分冷然,也不顾唇上的疼了声响不小的冷笑了一声,半眯着眸子阴测测的问,“你们主子就是如此吩咐你的?让你送本候回沈府?从你们王府之中送出去的女人本候是第几个?你们主子当真是好魄力!”
容飒闻言当即苦了脸,赶忙将身子弯的更低些,拱着手道,“侯爷误会了,府中连个女婢都没有怎么会有女人,主子吩咐让小人一切听从侯爷的吩咐,不曾说要送侯爷回府,只是说侯爷实在是想回府的话便叫小人前后伺候妥当,主子他……素来没有什么魄力。”
沈苏姀本满心愠怒,听到容飒这最后一句却又有些哭笑不得,眯着眸子扫了他一眼,语声稍微松快了些,“你们主子当真吩咐你一切听从本候的吩咐?”
容飒听到她语气好了些当即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正是。”
沈苏姀勾唇,“那我问你什么你都会老实答我?”
容飒继续点头,“小人绝不敢隐瞒侯爷。”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很好,那你且告诉我,今夜宫中出了何事?”
容飒为了表明态度本想立刻开口答话,可动了动唇才反应沈苏姀问的问题是什么,堪堪一顿,将即将道出口的话死死收在了唇边,沈苏姀看的分明,语声骤然变得冷了些,“看来,你比你们主子更有魄力,既然你不答,那本候也就只有先回府了,你们主子问起,你便说本候说的,这府中大可添几个女婢……”
容飒自知自己若是敢将这话说到自家主子面前去只怕自家主子撕了自己的心都有,想到今夜自家主子本就不甚好的心情容飒当即抖了一抖,沉吟半晌,容飒准备屈服在这位俨然比自家主子还要主子的未来王妃的威势之下,只是想到他更清楚,若是将今夜之事告诉眼前的未来王妃,只怕未来王妃的心情也不会好,这可怎么办呢!
“去准备马车吧……”
沈苏姀看着容飒那闪烁的目光,冷不防再下一剂猛药,果然,容飒当即抬了头,“侯爷,今夜之事实在是蹊跷,都是那北魏太子和那北魏巫女要陷害主子与不义之地,主子根本不曾去参加那夜宴,因为主子半路就被人请走了,那个北魏巫女会妖法,她……”
容飒不知道沈苏姀的真实身份,可他却深知自家主子和早前那位苏阀少将军的情事,虽然他早先也不甚理解自家主子怎么忽然对眼前这位洛阳候动了心,可眼下木已成舟,他又亲眼见到自家主子如此痴情,容飒自然也就以为自家主子改了心意,心中也为自家主子十分开心也对沈苏姀十分恭敬,可若是让这位未来王妃知道主子从前喜欢过别个,那想必心里一定不会好过,何况,今夜自家主子不就是因为那同样的脸才动了大怒吗!
容飒心中苦涩又难过,只怕一个说得不好惹了这位未来王妃不说自家主子只怕也要要了自己的命,犹豫几番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这话当即断在了那里,沈苏姀的眉头却早就皱了起来,“那个北魏巫女要引诱你家主子?”
美人计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会用,沈苏姀看容飒那为难的样子便接了一句,本没打算猜对,可容飒却竟然点了点头,“对对对,侯爷说的不错,那巫女想引诱主子,可是主子心性坚毅心念侯爷,又怎会被那巫女得手!后来王爷知道是北魏太子设下的局,便当先出宫了。”
微微一顿,又补一句,“王爷出宫之后当先去了沈府,可没想到侯爷竟然来了王府,主子今夜心气儿不顺,若是有不敬之处还请侯爷莫要放在心上……”
沈苏姀挑了挑眉,这个容飒到底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可他那疯魔的样子哪里只是心气儿不顺呢,他那样的人从不外露自己的情绪,她更是从来不曾见他如何色变过,可今日却太不同寻常了,且一回来就压着她想……难道是因为那巫女的美色勾起了他的欲念?!可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在她面前可是极其能忍的啊……
陡然发觉自己想的有些偏,沈苏姀轻咳一声道,“北魏太子心怀不轨倒也不难理解,可是简简单单的用美人计来对付你家主子这个北魏太子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这只是沈苏姀的推理,可看到容飒闪烁的目光她当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眉头一簇,语声又冷了两分,“你还有什么瞒着本候的?”
容飒面色越来越苦,面对着沈苏姀的问话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苏姀浅吸口气,实在是有些着恼,见容飒这样瞒着她更担心北魏此番有什么阴谋,见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沈苏姀不由气急得道,“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你不说,你家主子也会说。”
容飒心中威震,细想起来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看着沈苏姀那冷沉的目光终于咬了咬牙道,“小人若是说出来,侯爷可万万不要生气!”
沈苏姀郑重点头,心想难道这个被隐瞒下的事情与她有关系不成,一时间她也猜不到,也只有当先许诺道,“你放心,我绝对不生气!”
听她一言容飒才松了口气,默了默垂眸道,“寻常的美人计的确对主子没什么效用,可是此番这个北魏用的美人计却十分阴险,那北魏的巫女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然……竟然生着一张和……和主子的一位故人同样的脸……”
容飒梗着脖子说完,自认为这个“故人”二字既在一定程度之上帮自家主子做了粉饰也不算说假话,然而说完却未听到沈苏姀的回应,容飒心中一沉,当即有几分不安,一抬头,却见沈苏姀面色略白的愣在了自己面前,这样的表情又震惊又冷峻肃杀,立刻让容飒心头一跳,他确定自己没说什么不妥的话,可看着沈苏姀这面容却是不敢大意,连忙解释起来。
“侯爷放心,主子没着了别个的道,至于那个故人……嗯……也不是十分重要的人,只是此番实在是北魏的阴谋,因此主子十分生气,眼下那巫女已经被主子关在了地牢之中,可是那巫女不是个普通人,很会些妖术,我们的人审问起来都近不的她的身,眼下主子去了天枢阁,大抵是想去处理一下西楚和北魏的事,北魏此番触了主子的底线,主子是一定不会让北魏好过的,侯爷您……您莫要多想……”
容飒一席话说完,沈苏姀站在原地的表情仍是没有什么变化,容飒一时间有些着急了,正满是不安,却见沈苏姀猛地转身似乎要朝天枢阁的方向去,可刚走出几步又骤然顿了住,而后目光发直的想着什么,转过身来又走回了殿内,自始至终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容飒一颗心直跳,先是自家主子不寻常,眼下又是未来王妃不寻常,天可怜见未来王妃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否则待会子自家主子回来一定要了他的命!
殿门被沈苏姀顺手掩上,她漫无目的往内室走的脚步忽然又顿了住,这空荡荡的外室就是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眼下她站在此处,想到容飒适才说的话,终于明白了他今晚的发疯从何处来,那个巫女有一张能诱惑他的脸,还是一张他的故人的脸,即便容飒没有说清楚,可是沈苏姀怎么会不明白呢,那一张脸,应当是……
猛地闭了闭眸子,胸腔之中被压着的怒意又被撩拨了出来,好大胆的北魏,好大胆的拓跋昀,还有那个应当千刀万剐的巫女羽画,这到底是怎样一局棋,北魏又怎知当年之事,想到她身上的牵机咒极有可能和北魏有关,再合着今日之事,沈苏姀几乎就能确定这个北魏必定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那么幕后之人是北魏国师还是北魏皇帝?!
沈苏姀披着嬴纵的袍子,玄墨一般的颜色,有属于他的特有味道,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了攥,他是去沈府找过她的,想到他早先那般疯魔的样子,沈苏姀心底残存的怒意一点点散去,心头更好似被谁划了一刀般的钝痛起来,那九巍山的时日被她忘却,只剩他一个人生生记着,此番他定然怒极痛极,这才对她失了轻重,想到他那般不管不顾吻她的模样,沈苏姀忽然能深切想象得出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时的难过……
他……是害怕再失去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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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纵从天枢阁回来的时候老远便看到容飒落拓的身影,待走近一看,当即看清容飒一脸的苦相,容飒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着嬴纵更是一副苦涩的欲言又止,嬴纵心头一跳,转身便推门进了大殿,脚步极快的进得内室,赫然便看到那空荡荡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