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乾福殿前,沈皇后携着几名宫女,缓步而行。
她雍容高饰,身姿款款;广袖静然低垂,身后衣尾迤逦拖曳,保养得当的面庞上,毫无落魄狼狈之色。
乾福殿前的内监见了她,甚是惊诧,连忙上前拦住她,道:“皇后娘娘,陛下正在休养之中,不能见人。且……且娘娘您,还是先回慈恩宫吧。”
废太子事变后,沈皇后亦被祸及。陛下念及多年夫妻之情,未摘去她的凤冠,却勒令将她软禁于慈恩宫,不得踏出一步。宫中宫人,已近半个月未曾看见沈皇后的身影了。
见内监拦住自己,沈皇后面色不改,淡定自若道:“本宫乃是奉圣上之意前来。”
说罢,沈皇后身旁的嬷嬷便递上一卷手书。内监展开一瞧,果真见得上头有着圣上的御笔朱字并龙玺印纹。他想到先前太子陆子响的指点,便让开了道,谄笑道:“冲撞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见谅。”
沈皇后微一颔首,目不斜视,直直朝着乾福宫内去了。
一跨入殿中,便闻见一股苦涩药味,纵是燃了细细熏香也遮盖不去。沈皇后命周遭宫人退下,款步至楚帝病榻前,躬身一福,道:“臣妾前来侍奉陛下。”
病帷中的楚帝听见了,陡然惊醒。他睁开浑浊双目,艰涩道:“皇……皇后?没有朕的旨意,你怎敢擅自踏出慈恩宫?”
“自然是来为陛下侍疾。”沈皇后面色沉静,不慌不乱。她听得帷帐中传来一阵嗬嗬抽响,眸间便有了一丝笑意,道,“陛下这病来的突然,想必是极为难受的,倒不如解脱了为好。”
说罢,沈皇后素手微扬,命身后刘嬷嬷端来一盏小玉碗。她接过那玉碗,撩开帷帐,捧至楚帝身前,慢条斯理道:“陛下,喝药。”
楚帝并不傻,自然知道沈皇后不是真的来侍疾的。
如今他忽然大病,诸事皆交给太子陆子响打点,这乾福宫的警备亦然。也不知响儿是怎么回事,竟然让沈辛夷踏入了这乾福宫!
“皇后!”楚帝挣扎着起身,怒目喝道,“朕念及多年夫妻之情,令你依旧稳坐六宫之首,已是格外开恩。如今你竟以下犯上,实是罪该万死!”
他的身子为疾病所侵,略显羸弱。说了没几句话,便衰颓了下去。
沈皇后扬唇一笑,道:“兄长不在,太子被废,臣妾就算依旧有个皇后之名,却也什么都不算了。只怕未几日,那小柳娘娘便会取我而代之。既臣妾如今已一无所有,那还怕些什么呢?倒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放、放手一搏……?”楚帝大惊。
“敕免陆兆业、传位于前太子的圣旨,臣妾已请人草拟好了。”沈皇后眸光偷出些冷意来,口中狠狠道,“太子本无大错,不过是被你父子二人逼的不得不反。他若为帝,又怎会比不过陆子响?”
见沈皇后口口声声寄希望于前太子陆兆业,楚帝亦有了冷意。他剧烈咳了几声,道:“皇后……你,你以为……陆兆业被你牢牢抓在掌心?那孩子早知道……是你害死了采芝。就算响儿败给了他,皇后啊,你还是逃不出这条命。”
说罢,楚帝嗤笑一声。
楚帝所说之事,正戳到了沈皇后的痛骨。她平生最恨就是那德妃应采芝。应采芝生前夺她宠爱,死后还要分走她的孩子。
陆兆业原本能为她沈辛夷所用,可不知怎的,竟叫那陆兆业得知生母德妃之事,与她沈辛夷母子离心!
“陛下便不必多虑了,上路就是!”沈皇后细眉一扬,将玉碗逼至楚帝面前,口中得意道,“陛下,你知道这碗中盛的是什么吗?苗疆奇毒,无色无物,便是令大楚上下的华佗扁鹊来查,也瞧不出一点痕迹,只说是体衰至死。臣妾手里只有两幅药,一副就在陛下面前,还有一副,陛下猜是用在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