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2 / 2)

沈大夫人愣了下,迟疑问:“老、老爷……?”

“……这家,是不得不分了。”沈大老爷合上双目,长长一叹,道,“罢了,罢了。都是命数。”

沈大夫人还欲在问,她身旁的沈兰池却脑袋一沉,昏睡了过去,口中嚷了一句:“娘,我头疼。”这下,沈大夫人也无暇追问夫君口中话是何意了,只顾着照看女儿。

***

沈兰池受了惊,神思浑噩。待回到家中,便发起烧来,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沈大夫人连忙找了大夫来,又叮嘱几个丫鬟日夜守着,自己也心急如焚地坐在床边。凡有换衣擦洗,皆亲力而为。

她这次病来势汹汹,烧了一天一夜,竟仍不见好转,人也迷迷糊糊的。

沈大夫人慌了神,轮着请了几个大夫,各自开了几幅不同的药。可那药虽是灌下去了,人也养着,烧却一丁点都不见得退。好好的人躺在床上,面颊红通通的,偶尔睁开水润的眼,像是哭了似的,瞧着旁人说一声“难受”,便再不说话了。

沈大夫人极是心疼,却毫无办法。

她不知道,沈兰池在昏睡的这些时日里,做了个绵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前世。只不过,那时的她已经死了,只能飘飘悠悠地看着身下的重重宫城,飞檐朱阙。

陆兆业登上帝位,终究是将天下网入袖中。只不过,他却未立皇后。来来回回纳了几轮宫妃,却不见得有几个喜欢的。那本该住着皇后的慈恩宫,空空荡荡。

终有一天,他像是终于开窍了,封了一名贵妃,对这贵妃宠爱非常。这贵妃的样貌,模模糊糊的,如隔云端,兰池看不清楚;只能听得旁人窃窃私语里,口口声声称她为“沈贵妃”。

“那沈贵妃真是手段了得……”

“家中人都不在了,沈贵妃还能再重新爬上来。”

“还不是仰仗了那位的光?若非是帝陵里头躺着的那位,又哪轮得到这沈贵妃……”

“背影像,笑起来更像。合该陛下宠爱沈贵妃……”

陆兆业算不得什么英明帝王。他多疑,阴鸷,生性冷酷。登基七年,便将天下折腾得一片颠倒,民怨纷纷。终于,臣王皆反,闹得满楚一片纷乱。

元庆七年春,镇南王陆麒阳举兵而起,大军直逼楚京,势如破竹。

画面跳跳闪闪的,下一瞬,便又是元庆七年的冬日了。皇位上坐着的,依旧是陆兆业。

镇南王又去了何处?

他躺在白泠泠一片的雪地里,暴尸荒野,甚至无人敢替他裹以草席。几只饿久了的野鹫停在他身上,将盔甲下腐烂的肉一点点啄食撕扯而去。

元庆八年春,似乎是有人悄悄替他立了个墓碑。碑上无铭,只有一道水波样刻痕,留作记号。一个英武男子前来清扫墓碑,为他摆上馒头供香,满面皆是愧疚灰白。

沈兰池认得这英武男子,他是陆子响从前伴读,是宋家的公子,唤作宋延礼。

“……二殿下薨逝后,延礼蒙王爷知遇之恩,方得一席落脚之处。然延礼却恩将仇报,开门投敌。延礼自知对不起王爷及麾下弟兄,亦无颜来此;然陆兆业以妻儿性命相逼,延礼不得不为……”顿了顿,他双眸一红,道,“古来叛徒皆不得好死,待飞霞腹中孩儿降世,延礼便了结残生,以死谢罪。下辈子,愿给王爷做牛做马,以洗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