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地摇了下头,林蔓回到了位子上。
林远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当见到她垂头丧气地坐到他面前时,他翻起桌边的一个倒扣的白瓷缸,拎起桌下的热水瓶,往茶缸里倒满热水。
“或许,借着这个时机,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林远把冒着热气的茶缸推到林蔓面前。
食指划过滚烫的茶缸边缘,林蔓眼帘低垂,悠悠道:“聊什么呢?”
林远道:“比如说,我离开以后,你们母女是怎么过来的。”
抬眼看了一下林远,林蔓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受不了她,所以干脆一走了之?”
林远没有马上回答林蔓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将视线投向窗外。
车窗外,一块又一块绿油油的田地一闪而过。不时的,又扎着头巾的庄稼人从田埂上走过。放眼望去,皆是一派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
收回视线,林远对林蔓说道:“我和你母亲结婚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来的事。就像我离开你们的时候,也没想到你母亲会那样对你。”
林蔓道:“那后来呢?”
林远道:“我突然发现她和我想的女人不一样,我也曾想为了你忍过,但后来发现忍她那样的女人一辈子,未免……”
林蔓道:“未免太痛苦?”
林远点了点头,又道:“她后来有没有……”
林蔓道:“她后来没有再结过婚。”
林远叹了口气,又沉默了下来。
林蔓将林远脸上的落寞看在眼底,嘴角浮起了一抹轻笑:“但是她从来都不缺男人。”
林远讶异地看向林蔓:“你是说她……”
林蔓失笑出声:“难道你以为她会因为你守一辈子不成?”
林远不做声,林蔓便继续说道:“她年轻的时候,身边优秀的男人就没断过。而至于她岁数大了以后,也有的是年轻的男人为她发狂。你知道她的手腕……”
说着说着,林蔓倾身向林远,笑说道:“她那个人根本就不缺爱。”
“你实在……”林远话到一半,顿了一顿,不禁苦涩地笑了下。
林蔓看不懂林远的笑,问他道:“你笑什么?”
林远道:“你实在太像她了。”
林蔓冷笑了一下,既嘲笑林远的话,也嘲笑自己。
是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明明那样厌恶一个人,却成了她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林蔓和林远之间没刚开始那么紧张了。
火车“轰隆隆”地往前开着,对于林远问的事,林蔓也愿意回答一些。
林蔓愿意同林远说话,倒不是因为她开始愿意原谅林远,而是因为她发现林远只要听见她和母亲之后的事情,脸上都会流露出一些痛苦。她喜欢看到林远痛苦,所以不介意多说一些。
正逢中午吃饭的时候,有列车员推着餐车走过过道。
林蔓要了一份红烧豆角盖饭,林远买了一份酱茄子盖饭。
吃饭的时候,林远继续问林蔓道:“我走了以后,你们的生活应该还可以吧?”
“头两三年,她为了找你,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下了很多的债。”林蔓专心吃饭,头也不抬地回答林远。
放下手里的筷子,林远沉声问道:“那后来?”
林蔓道:“后来她把你留下来的房子卖了还债,对我说你死了。她带我搬进了一个一室户的小房子里,找了一份工作。”
林远道:“她找了什么工作?”
林蔓也放下了筷子,稍稍地回想了下往事,回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她每天很早出门,很晚回家。因为没空带我,她只能把我托付给邻居照顾。这样的情形,维持了约有大半年。有一天半夜,她兴高采烈地把我从邻居家接回去,对我说我们要搬家了,搬去更好一些的房子里住。”
火车轰隆隆地开过了一条又长又黑的隧道。
车窗外突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无论是车底下车轮碾过铁轨的“轰轰”声,还是车顶上不时响起的“呜呜”的汽笛声,都越来越响。闭上眼睛,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这两种声音。
被巨大的黑暗笼罩住,林远和林蔓同时陷入了沉默,静静地等着火车开出隧道。
终于,长长的隧道总算走完了,阳光重新照射进来,车厢里又是一片通明。
林蔓和林远继续吃饭。
接着之前的话题,林远问林蔓道:“那么之后呢?你们的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林蔓点了下头:“先是换了个两室的房子,后来再过了两年,换成了电梯入户的大平层。没出五年,她带我住进了小洋房,送我进了最好最贵的学校,请最好的老师教我画画,找成名的大师教我弹钢琴。”
林远道:“你的母亲是个厉害的女人。所以我走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你们,因为我知道,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下,她都能把日子过好。”
林蔓冷哼:“你所谓的好日子,跟她心里的好日子,可不一样。”
林远淡淡道:“我知道。”
林蔓道:“那你还把我留给她,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林远自知理亏,无力反驳,只得掏出了烟盒,抽出了一根烟来点上。
饭吃完了,林蔓推开面前的饭盒,双手横在桌上,颇感兴趣地问林远:“你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后来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