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 往往就是这么奇怪。本来下定了决心要反对的事, 当摊到了台面上, 一下子就没法再反对下去了。
沉默的时候,王倩倩扪心自问, 有比化验室更合适的人吗?显然, 就像林蔓说的一样,他们常与车间打交道,且现在已经接近年末,不少人都开始空下来了。这个时候, 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既然这样,她能以什么理由反对林蔓?林蔓都将她心里的疑虑说出来了,证明她坦坦荡荡。她要是再继续反对,那就是承认她怀疑林蔓,她唯有答应下来,方能向林蔓表示对她的信任。
“你既然不反对,那我可就去了?”林蔓走到王倩倩身边,又一次向她确认。她的嘴角始终挂着笑,一点也没有因为王倩倩的怀疑而感到不悦。
“当然了,你去吧,科室里的事都交给我。”王倩倩勉强笑了一下。
“等一下事情太多的话,你就单拣要紧的事做。剩下的事情来不及,索性可以等到那些人来了再做。毕竟,事情做的晚,比做错了要容易弥补。”叮嘱过王倩倩后,林蔓起步走出科室。
林蔓刚走不久,科室里的电话就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王倩倩一时没心思工作。于是,她遵循林蔓的意见,但凡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她都推到了一边。她的脑子里全是林蔓去调人的事。
化验室会来哪些人?段大姐和小张一定会来。估计,林蔓还会叫上其他同她要好的人。这一段的工作结束后,林蔓会不会借机留下那些人?谁知道借调去兄弟单位的人会去多久,上次那批人过去,除了傅玉芳几个人以外,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蓦地,王倩倩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办法。
王倩倩面前的电话响了,铃声响得震耳。她接起电话,简短地回复了另一边人的询问后,利落地挂断电话,又再拿起,拨通了一个其他厂子的电话号码。
“喂,我这里是五钢厂的供应科,有件事我想跟你们确认一下,好,好……”
电话越是打到后面,王倩倩的眉头越是舒展。当结束了电话,放下话筒时,王倩倩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轻笑。
供应科里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既然无暇接起每一个电话,王倩倩就任它们响着。拿着一封用来买火车票的介绍信,王倩倩披上大衣,走出了供应科。走出门外,她轻轻地带上了科室的门。
就在王倩倩离开五钢厂,赶往江南的火车站时,林蔓早已回到了久违的化验室里。
化验室里,新任的主任不在,刚刚空下来的小张与段大姐正凑在一起闲谈。她们同一时间看见林蔓,朝她热情地挥了下手:“呦,什么风把我们的林副科长吹来了。”
林蔓当上供应科副科长的事,一早传到了化验室的人的耳朵里。
短短三年里,化验室里接连出了王倩倩和林蔓两个年轻科级干部,这不可谓不让化验室的人感到自豪。
化验室的人对林蔓的印象比对王倩倩好很多。
于是有意无意间,他们谈起两人的口风有了很大的区别。
提及王倩倩,人们总是不屑地冷嘲道:“哼,她要不是有个大人物的父亲,哪儿有本事当上供应科科长。”
有个新来的科员不认识王倩倩,不解地问:“她父亲不是早出事了吗?升科长应该还是凭本事吧!”
一个稍微知道些情况,便以为了解一切的人说道:“那是靠她的爱人,她爱人邓思民可背景不小,暂厂里的老人谁不知道。”
而提起林蔓,许是大家都乐得见到同自己一样没背景的人,也有恍然一步登高的先例,以此来激励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于是,在说起她时,大家的口风总是一致的好。
一个人感慨地说道:“林蔓工作能力强,待人又和善,以前在科里的时候,她可没少帮人做她本份外的工作。像她那样的人,升职是早晚的事。”
周遭的人纷纷附和着赞同道:“就是就是,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看这姑娘有出息了。”
每每说起林蔓,所有人都自动略去了后来同林蔓不悦的一段往事。大家都默契地将那一段不光彩的历史抹去了。
一个从外面听来八卦的人,质疑地问:“听说林蔓是高厂长的侄女,两人关系可近了。林蔓升职,八成也跟王倩倩一样,是走关系吧!”
一个人主动为林蔓抱不平,白了说话的人一眼:“他们两人早吵翻了,厂里谁不知道这事。林蔓当上副科长,那绝对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
……
林蔓一走进化验室,立刻有人为她让出了座位。
林蔓朝她过去的办公位看了一眼,那里现在已经另有人坐。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们供应科正是忙的时候吧?”段大姐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林蔓身边。小张坐在林蔓的另一边。转眼的功夫,林蔓的身边围了一大圈的人,无论是以前跟她熟的人、不熟的人,都在向她热情地打招呼。
林蔓笑道:“我们供应科最近紧缺人手。厂委的建议是让我们再从其他的科室里调人,我立刻想到了你们。”
“调人?”一个人激动地问道,“是临时过去,还是正式过去?”
“当然是临时的。”林蔓轻笑。
起先,当林蔓说调人时,化验室的人都跃跃欲试。可是当林蔓补充是临时借调时,众人的兴致一下子被泼上了冷水,瞬时没了兴趣。
有人在后头暗暗地说道:“临时有什么好去,没好处不说,还耽误手头的工作。”
一旁有人赞同道:“没错,在小白楼里风光那两天没意思,又不是真过去。”
林蔓毫不在意人群中骤起的窃窃私语。
她勾唇轻笑,转头看向段大姐:“你怎么想?能不能过去帮我一阵子。”
话罢,她又看向另一边的小张:“我现在真得很需要你们。”
段大姐咬了咬牙,答应道:“我去!只要你能让我们主任放人,我明早就到你们科里报道。”
众人惊呼,有人悄悄地推搡段大姐,低声劝道:“你疯了?就是借调而已,又不是真去,你手头工作万一没弄好,可会影响年终评比啊!”
“没事,大家都是一个厂里的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事。哪儿能计较这么多。”段大姐将话说的冠冕堂皇、铿锵有力。实则,她心里另打了一个算盘。
凭对林蔓的了解,段大姐下了一个赌注。她赌林蔓不是单纯地来借人,而是想要在供应科里培植一些自己人。要是这样的话,那借调就不一定是借调了。指不定,林蔓还真有法子让她进供应科。
混迹在五钢厂十几年,早让段大姐混成了一个人精。
长年以来,段大姐总是得不到升职的机会,到现在还只是个资历老的科员。一想到这些,段大姐的心里就有千万般的不平衡。她急于改变。对于她来说,哪怕离开化验室,能去全厂最好的供应科,也算是她风光过了。
因此,段大姐愿意赌林蔓会调她去供应科,她也有自信她能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