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1 / 2)

阿照小声抱怨:“娘啊,你们不要吵了嘛。”

秦霜河拍桌子拍得极响:“不是吵!我和他势不两立!根本不是一路人,别想把我和那个死男人绑在一起。”

而近处,龙闭月拉着程勿的胳膊,哭哭笑笑地抱怨:“那个死女人,防贼一样防着我……阿照是我儿子啊。大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天天拿下巴看我……艹,有没有下属的自觉啊?”

“要不是为了阿照,老子早一巴掌拍死她了。”

程勿静静的,说:“真好。”

金使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大着舌头瞪眼睛:“好什么好?老子这么惨,你还说好?小勿你有没有良心啊?”

程勿慢慢道:“你们都过得真好。”

金使:“……”

程勿坐在酒席间,看着觥筹交错,看着人人欢颜。白落樱和张茂修成正果,金使和秦霜河打打闹闹,小玉楼的徒弟三人神采飞扬……灯红酒绿,绿蚁新醅。所有人都过得很好,只有他过得不好;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笑不出来。

等白落樱和张茂入洞房后,程勿就离开了这里。之后几天,不过是把斩教的事务交代出去。他把一项项权利交出去,斩教皆有些低迷,知道程勿要走了。程勿为人很冷淡,然他不发脾气,他处理斩教事务的时候,斩教教徒觉得他真是一个好人。程勿从不像女瑶那样脾气诡谲,说翻脸就翻脸。跟程勿几年,发现这个人好像是没有脾气的,再大的事,他都不冷不热……斩教教徒有些可惜这么好的人要走了。

女瑶忌日那日,斩教上下轰轰烈烈地祭奠教主,叩拜教主。

程勿放眼望去,除了白落樱等少数几人,大部分斩教教徒,脸上的哀伤都很淡了。时间是感情的敌人,曾经多么崇拜女瑶,女瑶一离开他们就慌神。但现在程勿在,他们对曾经的女瑶教主就没那么怀念了。

程勿低下了眼。

当晚黑夜无声,繁星灿烂。银河彼岸,群星尽头,尘埃在苍穹下横贯游过。

程勿徘徊于自己的院中。

他将“爱妻女瑶”的牌位摆在院正中的桌案上,将九转伏神鞭放在了牌位旁边。他目光幽幽地看着这座牌位,透过这个牌位,好像能看到当年女瑶的一颦一笑。记忆回到以前女瑶逼他习武的时候,回到落雁山上,最后流连忘返于中州小玉楼山上。

她像是一个瑰丽的梦,闯入他的世界。时日尚短,她就又离开了。

程勿想到女瑶曾经鼓励他的话:“要满怀希望,无论我如何摧残你。”

而今,立在星河下,程勿轻声,喃喃自语:“……我没有希望了。”

再想到那时候女瑶与他并肩站在夕阳下说:“人生路上,最难的不是看得到的眼前的成功或失败,而是煎熬,漫长的,看不到未来的煎熬。”

女瑶说,人生一直很苦,人生要不断地熬。

她曾经用这样的话鼓励他,让他好好习武,让他不要放弃,让他有朝一日能站在她身边。而今风清星明之夜,程勿再想到这话,开始明白人生的煎熬何其残酷。

他至今尚未及冠,在他之后漫长的人生中,少年时期不过一年的爱恋哪怕深入骨髓,也终有一日会忘掉。

他太年轻了。

煎熬那么漫长,又看不到前方的路在哪里。程勿忽然想,其实人生就是追求什么,走向什么吧。想要什么,就不断地向前走,去得到它。人生每一条路,都是之前的点点痕迹所组成的。条条大道形成一种平衡,人总是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求仁得仁,这就是人生吧。

而他求的什么,想要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星夜下,满空明耀,院中青年白袍掀飞,秀丽宁静,似谪仙人一般。他忽而低头,唇角露出一丝笑,然后手按在了腰间原本只是装饰性作用的剑上。“刷——”寒光清冽,他拔剑而出,三尺秋霜照亮明目。

他开始觉得煎熬,他想要为他所求的付出任何代价。

同一句话,同一个人,曾经带他走向绚烂朝霞;而今同一句话,还是那个人,却将他推入深渊。

他不想活了。

这就是他所求的——

横剑在颈,自刎而死。

程勿不过二十岁的生命,将戛然而止。从此后,漫漫人生,他再不用苦苦寻觅,无望煎熬。

鲜血迸出,电光明耀,群星流转。

突然间,风大吹,满园花纷纷然洒落。静谧夜中,院中大门被从外推开,女子扑过来,指风点向他手里的冷剑。她那熟悉却遥远的声音直摧心魂:“程勿——!”

迷雾重重,深渊无底,不断坠落的灵魂仰头,睁开了眼。

☆、第98章 2

夜光星辰在眼前转动, 星海下,思念的爱人从天而降。她从瑶光落下, 张开手臂拥抱住他。清亮的眼睛, 如玉的面孔, 她紧紧地抱住他, 双目殷切地望他, 让他仰着脸, 感觉到她的温度。

她的嘴一张一合,急切地说着什么。

程勿失神地看着她,他跪坐在地,手里沾着血的横剑被她劈手夺去。她的手快速地点住他的几处大穴,手捂住他的脖颈。程勿盯着她, 目不转睛,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她宛如少女、不曾变化的面容。

女瑶怒吼:“来人!都给我来人!程勿都要自刎了,你们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么?”

她万万想不到回来落雁山,原本是算着她“死”的那日日期回来, 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惊喜还没到,程勿先吓得她浑身血液冰冷。她一下夺去他手里的剑,抱住他。她现在的武功重头开始, 她无法接住程勿的重量, 竟跟着他一同坐倒在地。女瑶点了他的穴道, 让他流血速度变慢。她的手捂住他脖颈, 心里慌乱, 甚至不敢看。

不敢看只是割破了皮肉, 还是把动脉直接刺破了。

他脖颈的血从她指缝间渗出,女瑶双目发红,又骇又气,还格外心疼。她咬牙切齿:“程勿!你这个死孩子!”

竟这么吓她。

程勿呆望着她,眼睛迟钝地动了一下,他反握住她的手,茫然的,喃喃道:“女瑶?”

女瑶怒:“对,是我……人呢,来人!”她口中出啸声,清亮无比刺破天际。

然后她看到程勿眼中快速聚满泪水,水光盈盈,又清又乌,落满眸心。他的眼泪刷地掉落,但并没有多少伤心的意思。他的眼泪才落在颊畔上,女瑶就看他的唇角翘了起来,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