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大袖一挥,持着火把转身离去,此处又陷入漆黑,好似烛灯慢慢熄灭,接着便响起吱吱的鼠叫声。血腥味隐隐约约,合着恶臭难闻至极,卿卿又看到爹爹,仿佛他就躺在那儿恶狠狠地瞪着。她忍不住打起咯儿,一下、一下……抽搐了整晚。
翌日,天蒙蒙亮,牢门便打开了,有人放下木梯将卿卿拖出水牢押至净房,命她去洗萧家人留下的污物。卿卿照做了,看来顺从得很。春寒料峭,她穿着湿透的薄衣在寒风中抖瑟。老家丁说她撑不了几天,若是向萧老爷求饶,说不定他能网开一面。卿卿没有理会,硬是咬牙挺过一天又一天,身子已烧得烫手,她仍然死死撑着。
这副样模着实可怜,老家丁看不过去就偷偷煎了副药,灌在水壶里给她喝。他不明白她活着图什么,已到如此地步还不如死了干脆,问及,她便冷冷地笑着,只道:“活着,就是为了看萧家倒台的那一天。”此话一出旁人哑然,老家丁年老体弱不想惹事生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往上报。
没过多久,卿卿已然病得不行,一头栽倒在水井旁晕死过去,或许萧瑞不想让她死得那么快,就命大夫替她医治并且暂时安顿在下房,让她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卿卿无时无刻不想着翻盘的机会,她在下房里找到一枚长针,随后就藏在衣内静候良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府中突然传来噩耗:萧瑞半夜暴毙书斋,无力回天。
此事震惊朝野内外,萧瑞虽然不在都城为官,但是朝中之事他都有所涉及,而且皇上对他极为信任,如此一来,无疑削弱萧家势力。萧瑞死得实在蹊跷,外道心疾发作,而坊间流传的是毒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朝中形势更加错综复杂。
得知萧瑞死讯,卿卿足足笑了一日,虽然没有亲手杀掉他,可如今也算大快人心。她疯疯癫癫,手舞足蹈,比逢年过节还要高兴。老家丁好言相劝,说她如此必将惹来祸事,卿卿不听,反而大声嚷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不久,这话就传到了萧家人的耳朵里,在萧瑞头七那天,有两个侍卫来到净房说要押她过去。
见他们来,卿卿笑得欢畅,似乎早已预料。临走之前,她特意问老家丁要来把梳子,然后照着井水细细梳起圆髻,又掬把清水擦脸。她说:“娘说过,到哪儿都得弄干净。”话落,就悄悄地将准备已久的长针藏好。老家丁无意见到不禁愕然,忙在她耳边低声劝道:“丫头,你这是何苦呢?算了吧……”卿卿笑而不语,双手将梳子恭敬还上。“多谢大伯照顾,您的恩德铭记在心。大伯保重,我走了。”语毕,她便跟着两侍卫走了,脚上镣铐珊珊响了一路。
萧府内,哀嚎颂经声不绝于耳,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檀香味儿,这里像是变了个模样,放眼望去死般的苍白。不知怎么的,卿卿很想去看看萧瑞,想知道他躺在棺材里是什么模样,那副皮囊是不是臭不可闻?当然她没这个机会。路经内院时,忽然有人从旁边窜出,二话不说掐住她的脖颈欲至她于死地。
“你这毒妇好狠的心啊,官人待你不薄,你怎能下毒害他!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牲,还祥之命来!还祥之命来!”
卿卿被掐得喘不上气,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挣扎片刻才发觉是萧夫人。平日里端庄秀雅的夫人此时与疯妇无异,她两眼通红,脸色泛青,一边掐着一边哭叫。这般哀嚎闻者心碎,旁边婆子嬷嬷都掩面抹泪,而萧滢早已哭得像个泪人,不得不由绿悠她们扶着。前段日子卿卿还和她聚在沁园说笑谈心,卿卿知道不久之后她将入宫成太子妃,特意将娘留下的耳坠子配成两副,一副送给她,一副留给自己。那时的滢儿高兴得像个小娃儿,也不顾辈分拉着她的手说:“好姐姐,好姐姐。”可如今她的眼中只剩仇恨与悲痛。
“那是他罪有应得!”
卿卿用力推开萧夫人且打掉她伸来的鬼爪。萧夫人听后竟一下子背过气,两眼翻白瘫倒在地,嬷嬷见状连忙扶上,手忙脚乱一阵胡掐。侍卫怕节外生枝,急急地将卿卿拖走。听到身后那阵鬼哭狼嚎,卿卿的心不由往下沉,连笑也不知不觉地凝住了。
一路咒骂不断,侍卫粗暴地将她押至内堂,踢上她的膝弯直接命她跪地。卿卿抬头只见萧老太爷坐在堂中央,两鬓霜白似乎老了十余岁,萧涵与萧清正站在他身侧,一身孝服白得刺目。
见到她时,萧清不由一怔,似乎是被这般模样吓到了。几日光景,她如同枯稿,瘦得只剩层皮,而且容貌尽毁,惨不忍睹,惟一可辩的只有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眸。或许是萧涵察觉到什么,不禁侧目看他。萧清目光巧妙一转,移至萧老太爷身上。
萧老太爷缓缓抬头,面色疲惫可目光仍然锐利,他挥手命侍卫退下随后坐直身子,然而稍稍动下便咳嗽不止,萧清忙递上茶盏给他润喉,他接过浅抿一口就把茶盏放到一旁。
“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何故?”萧老太爷缓声而道,一字一字拖得绵长。
卿卿听后勾起唇角冷笑摇头。“是嫌桶刷得不够干净吗?”
这话让人哭笑不得。萧老太爷脸色一沉像是怒极,可过了片刻,他拍着扶手哈哈大笑。萧清蹙眉看着,眼中之意扑朔迷离。
“你们瞧瞧,这丫头老夫喜欢哪!”萧老太爷指着卿卿对两位嫡孙大声笑道,他们听后也不知如何回应,干干地杵在原地默不作声。眨眼间,萧老太爷脸色铁青,“啪”的猛拍下扶手,紫檀木雕花椅应声断了一块,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你可知道这府里死的是谁?是我的儿,是我的心头肉啊!你以为就这么好唬弄吗?!”萧老太爷一边捶着心口一边哀声说道,苍老的声音像被磨过般嘶哑低沉,丧子之痛把这铁汉子变得与常人无异,硬朗霸气的脊梁也不由垮了下来。卿卿见之不忍伤他,却不得不将这笔帐说清楚。
“那萧老太爷又可知道,我哥被你儿子给害死了!他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难道他的命就贱,他就该白白去死吗?!”
卿卿冷声质问,那气势竟是分毫不让。萧老太爷满脸通红,刚欲开口又忍不住咳嗽,萧清奉上茶盏,他却摆手摇头不想再喝。
“所以你就弄来□□害他是吗?”稍稍顺气,萧老太爷又开口问道,声音比先前更哑了几分。
“确实,不过我没害着他,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不堪。”
此话听着有理,萧老太爷微微一顿,又问:“那你哪里弄来的□□?”
“府里这么大,弄点毒老鼠的玩意还不容易?可惜我当初没能毒死他,不过好在老天有眼,这么快就将他收去了……”
萧老太爷终于怒不可遏,直指着她大骂:“放肆!好你个贱婢……”
话音未落,他就弯腰猛咳,看模样是病得不轻。萧清赶忙替老太爷拍背顺气,站在另侧的萧涵不由大怒,只吼一声:“来人,掌她的嘴!”
话音刚落,侍卫便冲上狠狠地掴了她两掌,这两掌极重,只差没把她的脖子煽断。这时,萧老太爷却发话说:“嘴打肿了还能问得了话吗?给我退下!”
侍卫拱手领命,忙退到一旁。卿卿头晕目眩,两耳嗡鸣,差一点扑倒在地,她咬住唇硬是挺住身子,犹如磐石扎地不动。缓过神后,她笑着说:“老太爷觉得我说的不对吗?,他害死我哥哥,背地里又做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这瞒得过世间,瞒不过天地。我一介女流斗不过他,但老天爷看着,时辰到了自然会报,谁也逃不了。”
“那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吗?在萧家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这不要脸的贱婢与亲兄私/通、毒害夫君,如此有违天理的事你竟然都做得出来?事到如今,不但不知悔改,还震震有词,你以为萧家对付不了你这条贱命吗?”
“萧老太爷的意思是我把老爷害死了?我被押在水牢,锁链缠身,如何去害他,若真能害得了他,他早就死了!”
“你当然做不了,若有人与你接应这便难说。”
“为何老太爷一口咬定是我所为?难不成你以为我有三头六臂?呵呵,那您太瞧得起我了。”
“没空与你耍嘴皮子,老实交待,奸/夫是谁?!”
“奸/夫?”卿卿冷笑,不由抬头望向萧涵,眼中之意不言而喻。萧涵暗自吃惊,隐隐有些心虚。萧老太爷与萧清不禁侧目却见他神情僵硬,心中难免生疑。看到他们二人眼露怀疑,萧涵不禁心生烦燥,冷目一瞥,寒声说道:“别来诬蔑我。”
“我有诬蔑过你吗?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半句含半句,这更加令人想一探究竟。萧涵愤懑不已,忙对萧老太爷鞠身解释:“她信口雌黄。祖父,您千万别听她挑唆。”
“我没挑唆,脐下二寸有块胎记,萧老太爷看过便知晓。”
话落,萧涵脸色突变,整个人僵在那儿一下子没了声音。萧清转头看向他,目光阴冷刺骨,过会儿他却在老太爷耳边嘀咕:“哥哥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她从别人口中套出来的。”
萧老太爷听后微微颔首,不过看起来仍半信半疑。卿卿又道:“若说奸夫,只有他一个。定是老爷知道那日他辱我,他怕东窗事发,就下毒手杀了他。”
话落,卿卿两眼泛红,泪光盈盈,真像确有其事。萧老太爷历来最恨淫/乱之事,卿卿所言又正中戳中他的恨处。被人一口死咬,萧涵再怎么着也是脱不了干系,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如此无耻,连名节也不想要了,定是要将他一同拉下水。他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表面仍装作若无其事。
“你再怎么诬赖都没有用,你以为我们会吃你这一套吗?”
“诬赖?为何我别人不诬赖,偏偏要诬赖你?!大少爷真是好记性,大概你已经忘了如何将小姐替身婢女彤儿弄死,还假传郡主的话将人骗到书斋,你们萧家人都是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淫/乱不堪。”
卿卿说得震震有词,一字一句将萧涵假面具剥开。萧涵脸色惨白转眼又涨红了脸,他再也沉不住气,直接拔剑相向并且愤然怒骂:“你这淫/妇,竟然敢血口喷人,看我不杀了你!”
萧清见状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几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剑夺下。
“哥,别冲动,你可别中了她的奸计。”
“把剑还我!你该不会还在坦护这贱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