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七点多钟,郑蘅终于接到了陆沉的电话。
她在母亲病房里的沙发上睡了一夜,睡眠质量实在不好,熟悉的手机铃音响起来的第一秒,她就从半梦半醒中醒了过来,把手机设成静音,披上外套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母亲,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走廊里。
“陆沉,你到了吗?”医院的走廊里温度有些低,她来回踱步取暖。
“刚到,才看到你的消息,来不及回复,就给你打过来了,你妈妈的身体还好吗?”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温润嗓音,郑蘅听得直想落泪。她吸了吸鼻子,一言一语地把母亲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医生说,是脑瘤,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4级,生存率很低。”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激动:“但是也不是没有,我昨天查了很多资料,有很多很多跟我妈妈一样的病人活下来了,还活了很多年。这几天正在观察,如果能做手术的话,应该有很大的希望。”
“我会尽快赶回来,车在那边,你卖不掉,直接用那张卡里的钱就行。”陆沉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亦觉得欢慰又失落,“你别担心,我认识几个比较权威的医生,我到了这边的酒店以后就去联系一下他们。”
“不用这么麻烦,我这里目前什么都不缺,你在那边好好工作,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她摇摇头,常常会忘记,他现在也已经是一个有私人医生、私人病房的人。
“嗯,我很想你,好好照顾自己。”
隔着遥远的距离,语言也变得苍白无力,陆沉打开电脑,查了一下这十天里的行程安排,挑出最关键的几个会面,思虑了片刻后就给李西山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郑蘅每天都住在医院里,陪时醒时睡的母亲说话解闷,照顾着她的日常起居。
因为药物作用,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那些因为疾病而难以忍受的疼痛症状,也逐步在她的身体里反应出来。
郑母在女儿面前一直极力忍着,每天同女儿说上几句话,头痛的时候,也只是紧紧闭着眼睛忍耐着。
当病房里只有郑父一个人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跟他说她的头很痛很痛,痛到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郑父老泪纵横,除了每天更加悉心照顾妻子,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顾林之的父母身上。
经过几天的观察,顾林之的父亲提出要马上安排一次开颅切除手术,如果能全部切除,应该可以恢复出院。只是术后要继续治疗保养,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复发,但至少可以缓解现在这种剧烈的疼痛。
郑蘅颤颤巍巍地在手术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亲眼看着母亲被送进了手术室,她与郑父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顾林之也站在一边陪她等着手术结果。
大概过了五六个小时,顾林之的父亲才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拆下口罩对郑父会心一笑:“手术很成功,病人现在转到监护室,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会再过来看她。”
郑蘅听到这句话,心里如获大释,一时间泪如雨落,她紧紧抓住了顾医生的手:“真得非常谢谢你,顾叔叔。”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种话干嘛?”顾医生对她慈爱地笑了笑,心里十分喜爱这个未来的儿媳。
郑蘅脸色变了变,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话,郑父把她推到顾林之身边,打发他们出去吃饭:“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我跟你顾叔叔还有话要说。”
郑蘅看了一眼表情十分不自然的父亲,知道他仍然想跟顾家结亲。她正准备开口跟顾医生坦白一切,顾林之率先一步打断了她:
“走吧,你妈妈才刚刚做完手术,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把她拉到医院大厅,现在早就过了饭点,顾林之站在大厅的座椅旁,用手机查找附近还在营业的餐馆。
郑蘅也拿出手机,看到几条未接来电,全是陆沉打过来的,她急忙走到医院外面,给他回拨了一个过去。
“你妈妈是住在第一医院吧?”陆沉接通后就直接开口问她。
“是,你不会真得喊医生过来了吧?我说了不用啊。”她的表情有点欲哭无泪,声音却带着抑不住的欣喜:“我妈妈刚刚做了手术,医生说很成功。”
“嗯,那怎么办呢,我已经把人叫来了,现在在医院门口,你能过来接一下他吗?”陆沉听到她轻松的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回复她。
“南医北调,你还真是挥霍。”郑蘅一边替他心疼银子,一边往四处看了看,问他道:“我没看到他,那医生长什么样子?”
“跟我一样高,一样白,有酒窝,有你喜欢的桃花眼,你回头看一眼。”陆沉顿了顿,吸了一口冷风:“你们这里还真冷。”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过来,与手机里的完全重迭。她愣了一秒,徐徐转过头,看到陆沉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厚厚的围巾系在脖子上,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她日夜思念的眼睛,他站在医院的正门口,笑着对她挥了挥手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