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2 / 2)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男人冷漠地说道,回身在床榻上坐定,继续冷冷道:“那丫头, 你想法子带出来,既是我的血脉,就决不能流落在旁姓人家去。”

提起女儿,柴宁已经破碎成渣的勇气这才稍稍找回了些, 虽然声音颤抖如寒风秋叶, 可她仍然努力地说道:“你,你不是被圈禁了?如玉虽说是姓了孔, 可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总好过跟着你, 做了那暗无天日的笼中鸟雀。”

男人立时愤而起身,大步上前扬起巴掌便打在了柴宁的脸上。柴宁本就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哪里禁得住这铁砂掌,立时唇角流血,就跌坐在了地上。

“好言给你听,偏你不知好歹。”男人居高临下,冷冷说道:“你水性杨花,委身他人,污了我的威名本该杀你泄恨。看在你生下了孩子的份上,留你一条命已是网开一面。你且好生把孩子给我送来,以后你过你富家太太的日子,桥归桥路归路,咱们互不干扰。”说着,也不管柴宁是何反应,大步就往门扇那里走去,边走边说道:“三日后,还是这处厢房,你把孩子带来,给我好好候着。”

男人从窗格上跳了出去,并没有理会大开的窗子,径直离去。屋子里寒风席卷,真真如冰窖般冰冷。柴宁在地面上慢慢蠕动着,将身子蜷缩了起来。她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办。但是有一点她却很清楚,如玉那孩子,她定然不会给了这人去。她千辛万苦生出的孩子,决计不能跟了那逃亡的人浪迹天涯。虽是不知道那人怎么从圈禁的府中逃离出来,可想着当今圣上清明睿智,想来那人,也不会有翻盘的机会了。

丫头从外头推门而入,一进门便见得地上瘫软的主子,大叫着就奔上前去。又见主子形容狼藉,不觉大惊失色,再瞧见那唇角一抹嫣红,登时尖叫起来。

“噤声!”柴宁发起狠来。

丫头没见过主子这般狠厉的模样,说是地狱的夜叉也不为过,她哆嗦着收回了手,也不敢再去触碰面前这模样凄戾的人。

柴宁却渐渐缓和了气息,见丫头面如土色,说道:“不必害怕。”又问道:“热水呢?打来给我暖脚。”

丫头回过神来,忙扶起了柴宁在床上坐下,又去关了窗子,折回身才提了水桶进来,伺候着柴宁泡脚。

滚滚热水驱散了满身的冰寒,柴宁一面看着丫头给她擦脚,一面说道:“回去后,什么也不许说,记得吗?”

这声音温软和气,可看过方才主子狠绝的模样,这丫头心里正是胆怯,点点头,忙不迭地回道:“记得记得,一定不会忘了的。”心里却想着,回头得和老子娘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她要了回去,安置到其他院子里伺候才是。

因着聪儿吃坏了肚子,跟着去的丫头,并不是柴宁的心腹,这事儿到底是瞒不住的,萧淑云很快就知道了。吩咐那丫头不要透漏出风声去,又找了事由,把这丫头从柴宁的院子里头要了出去。

柴宁坐在屋子里,怀里紧紧抱着酣睡的孔如慧,脸上的泪珠禁不住地往下坠落。那丫头一走,她就知道,庙里那事儿,怕是瞒不住那姓萧的女人了。心里却又藏了另外一份渴盼,她是个无依无靠的,若是孔家不庇佑她,她就只能任凭那人宰割欺辱了。

萧淑云这边儿也在拧眉暗思,那丫头说她进去屋子的时候,窗子是大开的,她去关窗时候,窗台上也是有脚印的,又说三奶奶脸上带伤,这般想来,大约那人是个男人。却也不知道,是来寻仇,还是有什么私情。只是这事儿,到底也不好去直接询问。

因着这事儿事关孔家声誉,萧淑云只赏赐了那丫头一番,又警告了一番后,就吩咐三朵盯紧了那丫头,自己坐在屋子里,也是头疼得要死。

等着孔辙从外头回来,萧淑云深思熟虑后,就把这事儿说给了孔辙听,而后叹气道:“我想着这事儿总是要该你知道的,寻思着,不如我寻个机会,去三奶奶那里探个口风。”

孔辙双手握拳搁在膝上,气得额角青筋直蹦,忍不住骂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却是忽然住嘴,抿着唇,眼神颇有些慌乱地往萧淑云那里瞄了一眼。

萧淑云立时就意识到,怕是那个三奶奶和自家这夫君之间,还曾有些什么。于是也不说话,只是将眉毛挑了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孔辙。

把个孔辙看得受不住,自己说道:“就是她嫁个三弟之前,曾有段时间,一见着我就搔首弄姿,语言挑拨,我自然不会搭理她,只是没想到,后来她竟是说给了三弟。当时木已成舟,我也想着,许是这女子婚后,就会改了性情,安心做个好妻子,好母亲。”

萧淑云勾勾眉,心说这事儿听着怎么这么怪,总觉得里头该是还隐着什么官司才对。于是沉眉想了片刻,说道:“既是这般,我去和这个三奶奶,且先说上一回子话再说。”

只是还不曾等着萧淑云寻到了时机,家里头就出了事儿。大家都以为是进了飞贼,只有柴宁心里清楚,这是因着她并不曾按时赴约,把孩子带了去,那人就来了孔家,亲自来找她了。

柴宁心里清楚,破船还有三千钉,她只凭着自己伶仃一副身板,大约是难护着了如慧的周全。于是,倒在萧淑云去寻她之前,去了正院儿。

萧淑云立在廊下,见柴宁一副面色苍白,怀里抱着小如慧竟是满身仓皇的模样,心里隐约觉出了不好来,摆摆手叫下人去了,淡淡道:“三奶奶屋里请。”

进了屋里坐下,柴宁眼睛四下一转,说道:“劳烦二嫂子,我有些私话要单独和你说。”

萧淑云深深望了柴宁一眼,抬手又叫三朵一行人都往外头去了。关门前,孔如慧忽然放声啼哭起来,三朵极是有眼色上前来,拜了拜,笑道:“三奶奶,奴婢抱了姑娘出去,也好逗她开心,奶奶们也好说话。”

这本是好心,却不料柴宁身子一僵,就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满脸警惕之色。如慧人小,却知道不舒服,于是哭得更厉害。柴宁这才恍然,一面手忙脚乱哄着孩子,一面又勉强和三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如慧离不开我的,我还是自家来哄,多谢你好心了。”

三朵奇怪地往萧淑云那里望了一眼,见萧淑云给她使眼色,这才福了福,往外头去了。

萧淑云静坐着看柴宁好一会儿才哄好了孩子,如慧渐渐沉睡,柴宁这才落了眼泪,道:“晓得嫂子是个聪慧的人,必定是瞧出了。”

将茶碗往桌上一搁,萧淑云深觉此时不能再云里雾里绕来绕去了,直截了当道:“我是瞧出来了,你待如慧这丫头,紧张过头了。只是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提起这事儿,柴宁哭得更凶了,起身抱着孩子就在萧淑云身前跪下,仰起脸泪眼瓢泼:“求嫂子救我。”又垂头在如慧小脸儿上亲了亲:“也救救我可怜的孩子。”

萧淑云受惊不小,勉强稳住心神,起身扶起柴宁:“你且先说来听听,我才能晓得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柴宁便一面含泪,一面哽咽,把事情给说了。

“依着她的说辞,原是那王爷使了强,见她貌美,夜里就潜入进去将她的清白给毁了。只是不知为何,却只肯迫使她私下苟合,却也不提婚嫁的事情。”夜里,萧淑云躺在床头,就把事情细细说给了孔辙听。这事情不小,她却是压不下来的。

孔辙一听是那位王爷,心里就有数了,细算了时间,道:“难怪他不愿意声张,那段时日他被先皇谴责,正是在家里头闭门思过。他若是此时闹出来这事儿,怕是先皇更要生怒。”

“那后来呢?”萧淑云不解:“我听三奶奶那话,那王爷离开的时候,分明就是知道她有了身孕的。这么不管不顾的,就扔了她一个人。”

孔辙哼了一声:“他当然顾不上,后头没多少时日,先皇就病逝了,他急着要赶回京都,哪里还顾得上一个无媒苟合的女子。”

萧淑云听着不顺耳,剜了孔辙一眼:“虽是她无婚有孕,只是瞧她如今的模样,我瞧着也不像是对那王爷有情谊的。我看着,她的话里虚头不多,想来真是被强迫了的。”

孔辙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只是想着那女子被人污了身子,后头竟是寻思着要找他们孔家的男子做了冤大头,心里就不舒服。虽也知道,苍蝇不叮无缝蛋,到底是他那弟弟不争气,才着了人家的道儿,可想起如慧那丫头不是孔家骨血,孔辙到底心里不舒坦。

“既是人家非要自己的骨血,想要自家孩子认祖归宗,也是人之常情。依我说,不如把那丫头给了那人就是了。”孔辙拧眉说道:“那人如今是落魄的凤凰,听说京都里头,因着他的私逃,圣上一怒之下,赐死了他府中所有的妻妾和子女。”顿了顿,似有叹息道:“我听人讲,当初圣上继位,京都很是生了一场惊变。权柄之下,哪有不流血争斗的,有人说,那人当中被人伤了身子,后头虽是养好了,可惜,却是不能人道了。”

萧淑云大惊,而后疑惑地看着孔辙:“这种消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孔辙似有拘谨,眼神惊慌地瞅了瞅萧淑云,抿了抿唇,才道:“他虽是败了,可到底爪牙遍地,瞧他被看管起来都能出逃,可想而知当初他的气焰有多盛。如今有了这事儿,怕是也要影响了他的威望,想来一些跟随他的人,也会因此而略有迟疑。”

“哦——”萧淑云恍然,这便是无所不用其极,各方位打击政敌了。

“只是如今可要如何是好?”萧淑云面露为难:“我瞧她哭得可怜,不是我烂好心,这世上肯愿意和孩子分离的母亲没几个,当初她虽是不怀好意,嫁进了孔家,可到底已经嫁进来了。这事儿弄不好,败坏的也是孔家的名声,又害怕她闹腾起来,再传出去了消息,倒叫旁人误解了咱们跟那人有牵扯。再者——”

萧淑云忧心忡忡道:“那孩子到底无辜,我这心里也难为得很,一面觉得她是烫手山芋,若是能给了那人,以后撇清了关系,再和咱们孔家毫无瓜葛。一面又觉得她可怜,到底稚子无辜,我想着那人如今狼狈逃窜,孩子跟了他,颠簸流离,怕也是要受罪的。”

孔辙晓得自家妻子是个心软的,将她的手握住,慢慢摩挲着道:“这孩子,要是那人非要,咱们是留不住的。你担心的正是我所忧心的,圣上能下了狠手,处死他府中所有妻妾孩子,必定是心里怀恨的。这丫头若是留下来,那就是祸端。孔家世代书香,便是为官,也都谨遵着秉持本心做事,绝不卷进皇家的事。那事儿可是不能沾,一个不好,便是家族败落。孔家向来只求安稳,高处不胜寒,并不曾想过,要闻达天下。”

萧淑云听了这话,便知道孔辙心里是如何打算的,心知这事儿她也是爱莫能助,只能点点头:“这几日我会叫人好生看着三奶奶,不要她闹出风言风语来。”

柴宁知道孔辙的意思后,很是大哭了一场,拉着萧淑云的衣角,又是磕头又是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