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 且都看着你姐夫的脸面。”萧淑云拧一拧眉:“再者,我也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说着低眉一笑:“我还怀着身子呢, 才不要动怒生气。”
林娇立时笑了起来:“没错没错,姐姐说得极是。”又去抬手摸那肚皮:“也不知道是个男娃娃, 还是个女娃娃呢!”
萧淑云怜爱地抬手抚在肚皮上,抿唇笑道:“男娃女娃都好,只盼着他好好儿从肚子里出来就成了。”
林娇笑道:“姐姐身子康健,又是精心养着的,必定会平平安安生下小宝宝的。”
姐妹俩高高兴兴的,就把方才的不快都给忘了,凑在一处,低声私语着肚子里的孩子。
偏这时候,夏氏走了出来,见得萧淑云竟是在笑,哪里忍得住,立时就上前去,指了萧淑云就骂:“没心肝的混账婆娘,夫君在床上受苦,你为人妻室,竟还笑得出来!果然是商门的出身,冷心薄情,没心没肺,枉我儿待你那般痴情真心,真真是个没良心的!”
林娇立时就绷紧了脸皮要发火,被萧淑云一扯衣袖,只得忍气吞声,把眼睛瞪得圆圆的,恨不得立刻就把面前那婆娘生吞活剥了去。
萧淑云却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夏氏,而后微微一福,掉转身,就拉着林娇要走。
这可是比出言不逊还要叫夏氏愤怒。
什么意思?这是看不起她?连话儿也懒得和她说?
夏氏立时拦住了萧淑云的去路,怒目圆瞪:“你这个目无尊长的贱妇!”
林娇哪里还能忍得住,立时就反唇相讥:“你这个不慈恶毒的老妇!”
夏氏听得这话,自然是冷水滴进了热油里,即时就炸开了锅,抖着指头去点萧淑云:“你听你听,这就是你养出来的贱蹄子,这般的不知礼数,没上没下,你就不羞惭吗?”
萧淑云只还冷着脸,淡淡道:“瞧太太说的这话,甚个叫作贱蹄子,太太说话也太是不尊重了些。再者她还是个孩子,太太都多大岁数了,何苦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倒是显得自家跋扈厉害了。”
夏氏嘴巴一撇,冷笑道:“如今我是瞧出来了,怕是之前这小蹄子去寻我的是非,都是你这贱妇在后头指挥怂恿的吧!可怜我儿却是个瞎眼的,竟是瞧不出你的本来面目,却是每每都要来委屈了我。”
萧淑云一伸手又拦住了火冒三丈的林娇,紧紧闭住了口唇并不和夏氏争吵,然而脸上却是冰冷讥笑,唇角上扬轻勾,眼睛一转,就转过身去拉着林娇要走。
这下可把夏氏气死了,便是萧淑云和她吵上几句嘴,她也不至于气成这样,然则这女人,也不和她多言,却是脸上一副欠抽的表情,似笑非笑,面有讥讽,真真是把她气得半死。
“你给我站住!”夏氏吼道。
萧淑云却不理会她,只扶着林娇,小碎步就下了石阶。只是如今她怀着身子,到底不如以前脚步灵活,就被夏氏拦住了去路。
夏氏恨得咬牙切齿,眼泪都出来了,恨声道:“好歹我也是你男人的亲娘,你就这样子对我?”
萧淑云只冷冷看着夏氏:“太太莫不是忘记了,我可是商门女,无知又无礼,哪里知道这书香门第,婆媳间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再者,太太虽说是夫君的亲娘,到底夫君是被过继出去了,不过是隔房的婶子罢了,咱们合则聚,不合则少言少语便罢,您又何苦和我扯不清楚,闹不明白的。”
夏氏直气得浑身哆嗦,被萧淑云噎得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萧淑云一抬头,便看见门槛上头,孔辙扶着丫头,正立在那里。夜色暗沉,又是背光,她也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上,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但是瞧着那模样,想来也不是高兴的。
林娇这时候才心觉不好起来,有些担心地看着萧淑云,又去看门廊下立着的孔辙,只怕得这两口子当着这恶婆娘的面儿,就闹起气来。
孔辙心里难受得很,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妻子的忍让和委屈,也明白,母亲夏氏的无理和可恶,可是真当看见了妻子在母亲跟前神色冰冷的说话,他的心里,难以抑制的,还是生出了些许的埋怨。
就稍微忍一忍,且看着他的面子,又能如何呢?
夏氏这时候也看见了孔辙,这种情形下,自是要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哭哭啼啼奔了过去,一番倾诉,要儿子给她做主撑腰。
“你看你娶的好媳妇……”夏氏哭着就伏在了孔辙的肩头上。
忽然光影闪动,孔辙的脸,就那样出现在了萧淑云的眼底深处。
他不高兴了,他在难过……
萧淑云的心里被狠狠地一击。
只是——
萧淑云难过地想着,这辈子,她都不要为了谁,再去忍气吞声受任何委屈了。于是萧淑云转过身,拉起了林娇的手:“走吧,去你的屋子里。”
沉如黑墨的夜色里,孔辙怔怔看着萧淑云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不见了身影。他怔怔地看着,忽而悚然一惊,心底忽然泛出了悔意来。他刚才应该叫住她的,就这么任凭她离去了,她心里一定会认为,自己在埋怨她,怪罪她,她心里会难过的。
这般想着,孔辙就情不自禁要追了上去。
夏氏却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袖,哭道:“……可是苦死我了啊,我怎就这么命苦啊……”
孔辙心里一塞,脚步就沉重了下来。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怨气,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妻子离去,却并不曾出言阻止。
“……你倒是说话啊……”夏氏哭了半晌,抬头一看,那两个贱人竟都走了,再一看孔辙,竟是呆呆立在原处,面上呆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你这个——”夏氏哪里看不出来,她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立时悲从心底来。之前大闹时候,总是有一大半儿是存了故意和那萧氏女争个高下,比个高低的意思,可如今这一腔悲哭,却真真儿是为着自己个儿了。
她这命,也真是太苦了些,丈夫不爱,儿子不孝,她好好儿一个书香门第的贵女,怎就熬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呢?
孔辙有心去安慰夏氏一两句,可他心里,也是像咽了黄连汁一般,苦得他也想嚎啕大哭一顿。胃里又猛地翻腾起来,难受得要命。
叹了口气,孔辙伸手拂落了夏氏的手,掉转身去,扶着丫头往屋子里去。
亲娘心里的芥蒂想法他明白,可该说的,该劝的,他也都说了,劝了,她转不过弯儿来,非要钻了牛角尖去,可他也要过日子,也不能就跟了她的意思,随了她的想法,就闹到了心冷家散的时候。
萧姐姐那人——
孔辙借着丫头的力慢慢躺在了床上。
萧姐姐那个人,他是明白的。经过了那些事情后,她的性子早就不复当初了,能忍着这么些日子只当做看不见,听不见的,就已经是心里有他了,要她再去忍气吞声,却是再也不能够了。
夏氏坐在外廊下头哭得昏天黑地,孔辙闭着眼叹了口气,睁开眼递了一串钥匙过去,吩咐道:“去把那边的格子打开。”
丫头把格子打开,就听得孔辙继续说道:“里面有个长匣子,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