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先很久没见姐姐,坐在朱元跟前,见她对王先生的事情好像有些兴趣,便跟她说起这位王先生。
“我初去王家族学的时候,很多王家子弟并不喜欢我,说我有违圣人教诲,家中一片浑浊,是个根子上就坏了的人,会污了王家的名声,让先生将我赶出去。”朱景先提起那时候的事,已经能做到释然了,抿了抿唇露出一个酒窝来:“我拜见过几位先生了,去河东书院的时候也见过了范大儒,范大儒碍于英国公府的关系并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我能看得出他对我的轻蔑,还有我决定不去时候他的庆幸。”
苏付氏有些难过,这么小的孩子,原来也知道的这么多。
付氏生的孩子真的命都苦,朱元不必说,人世间的苦难她都受过一轮了,朱景先也是,从小认贼做母,一开始被纵容得无法无天,后来父亲和继母都死了,他又因为父亲做的那些事被人指指点点。
他却还一直都不怎么露出来。
朱元也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朱景先脸上并没有愤慨和羞恼:“我以为王先生也会是我之前拜见过的那些先生,因此已经做好了被赶出来的准备,可是王先生斥责了那些人。”
那些都是王家本家的子弟,他们的意见也是很要紧的,如果众志成城的要让王家族长不许朱景先在他们族学读书,那也是很正常的要求。
哪怕是王太傅,也不好为了这个就去责怪所有的王家子弟。
可是这事儿却没能闹到上头去。
“王先生问大家,他也算是读了许多书,也知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道理,父母亲自然是重要的,可是父亲母亲,到底孰轻孰重?”
朱景先脸上带着笑,见了姐姐也含笑倾听,便生出了更多的倾诉的欲望:“大家都答不上来。先生又问,读书人都当遵从圣人训示,大家看了这么多的圣人言,哪位圣人说过勾结外人,蓄养外室,珠胎暗结,谋害原配是该当的?”
苏付氏有些激动,隐隐的想要为这位王先生叫一声好。
真是说的太对了。
“大家都不再吵闹了。王先生便又问大家,若是设身处地,换做他们身处你的位子上,该如何?难道如贺二姑娘那样?”朱景先忍不住一拍手掌:“先生又问,如果当真是贺二姑娘那样忍气吞声,枉顾母亲冤屈的才是对的,那为何大家又要对贺二姑娘不齿?”
朱景先至今还记得王先生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世人都说男子是天,女子是地,天生便是男子比女子高一等,可你们也都是有母亲姐妹的人,不如自己去想一想,朱元替母伸冤你们觉得她强势害死父亲,贺二隐忍你们说她太过狠毒凉薄,那么身为女子,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世人如意?”
朱元也完全没想到这位王先生竟然说得出这些话来。
怪不得楚庭川要让朱景先去这位先生手底下读书了,原来如此。
她看着朱景先眼里发光的样子,眼里却忍不住有了一点泪意。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从没见过朱景先这么开心的模样。
原来他真正开心的时候,是这样的。
朱元想起自己的名声。
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怎么样,也知道名声的经营需要时间去累积,可是她看惯了这世上的事情能够对流言蜚语淡然,朱景先却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