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如冰、惨白如雪。
“你吃的,是你亲手养了十个月的猪。在你眼里,它是玩伴,是雪球。而在众人的眼里,它不过只是猪,是餐桌上的一道菜。”康熙又夹了一块,吃得极香。
东珠终于抑制不住泪如泉涌,她狠狠瞪着康熙:“就像王登联、苏纳海、朱昌祚,在众人眼中不过是皇家的奴才,死就死了,可是在皇上眼中,他们才是忠臣,是不可替代的。皇上是想告诉东珠这个道理吗?然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上的痛为什么要强加在东珠身上?”
康熙冷哼一声,那目光如剑仿佛直射入东珠的心底,恨不得剑剑饮血。
“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东珠喊了出来,“够了,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你讨厌我,甚至恨我。干吗还留我在宫里?你干脆逐我出宫,一了百了,我们眼不见心不烦!”
“哼”!又是冷冷地一哼。
“我讨厌你,皇上。”压抑了一年多的愤恨与委屈在此时全部爆发出来,“你为什么要纳我为妃?不仅是我,就是赫舍里芸芳、博尔济吉特乌兰,我们都一样,在你眼中不过是个身份。你瞧不起我们身后的背景,你讨厌我们辅臣之女的身份,可是你又不得不让我们入宫。这就是悲哀。你的悲哀,也是我们的悲哀。所不同的是,你的悲哀不是我们造成的。而我们的悲哀却全都因你而起!”
康熙的脸变的铁青,目中仿佛喷火一般,他紧紧按住东珠的肩头,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你不想别人左右你,你不想要这种带着枷锁的婚姻。可是你不想却不能拒绝,你讨厌你又偏得利用。你以为你有多委屈有多无奈。然而不管怎样,你还能利用,我们对你也总还有价值。可是你对我们又有什么呢?”东珠完全失去了理智,“是无尽的悲辛!”
“叭”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东珠的脸上。
“滚,你给我滚。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康熙也失去了理智。
意外又一次出现。
短暂的怔愣之后,一抹笑容幽然出现在东珠的脸上,和着未干的泪痕,衬着那吓人的红手印,她行了一个蹲安礼:“钮祜禄东珠叩谢皇上恩典!”
随即,她转身而去。
走的亭亭如风。
“咣当!”在她的身后,多少官瓷古玩玉器就那样化为瓦砾。
而她全然不顾,她心里所想的是要不要跟云姑去告别,想来想去,还是不要了,会吓坏她的,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她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在宫径中肆意跑了起来。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掀起了她的裙脚,她全然不顾,直往顺贞门而去。
是的,她是从这里进来的,如今她要从这里出去。
只是当她如快乐的小鸟一样奔到顺贞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他。
费扬古,他的脸阴沉的如同一块黑幕,眸子中闪过痛楚与怜惜。
不仅是他,还有顾问行。
“昭妃娘娘,传太皇太后口谕,请昭妃娘娘回承乾宫安置。”
“什么?”东珠一下愣住了,“刚刚他……皇上让我滚,让我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从顺贞门而入,自然今天要从这里出去!”
“皇上刚刚的意思,是让娘娘回承乾宫,而不是出宫。”顾问行耐心地解释。
“不会的。”东珠难以置信,满心的欢喜瞬间灰飞烟灭。
天旋地转,唇边残留一丝浅笑,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在落地之前,一个坚实的臂膀接住了她。
那熟悉的温度让她泪流满面。“我若死,你也能接住吗?”
第三十章 蒙恩省亲迷雾迭
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即使是一次一次被费扬古拒绝,她也没有如此心灰意冷。
即使是不得不入宫,她也总觉得那高大的宫墙锁不住她的心,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并非是她最终的归处,他日守得云开,这里终将会放她一条出路。
然而今夜,躺在承乾宫的雕花大床上,她绝望了。
“太皇太后驾到。”
春茵与如霞赶紧将东珠从床上扶起来,还未走到厅里,已然看到了太皇太后的身影。
东珠扑通一下子直愣愣地跪了下去,如同木偶一般向太皇太后请安。
未曾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落坐之后,太皇太后拉着东珠的手轻轻抚摸了好久,看着她脸上依稀可见的红肿,不由面露心疼之色,“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东珠的眼泪一颗一颗流淌下来。
太皇太后将她搂在怀里:“今儿的事,哀家都听说了。原是皇上做得不对,明儿,让皇上来给你赔不是?”
东珠忍住了泪,她摇了摇头:“太皇太后言重了,是东珠的错。”
“知道你素来是最懂事的。当初那桩糊涂官司让你受了委屈,在下面吃了不少的苦,可是没办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多少眼睛盯着呢。这对与错、好与歹,很多时候是要看证据、看场面,而非事实。”孝庄搂着东珠,语重心长,“你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样样出众,又吃得了苦,有耐性,能容忍,将来必是个有大福的。”
“太皇太后,东珠其实不想入宫。”东珠把心一横,说出心中所愿。
“真像。”孝庄笑了,“当年我十三岁嫁给太宗皇帝的时候,在洞房里搂着我的姑母,就是太宗皇帝的孝端皇后,我也这么说的。”
东珠仰起脸,凝视着孝庄太后,太皇太后平日端庄华美,都说她是前朝后宫最美的女人。而此时,在夜色烛光的掩硬下,她眼角与额头的纹路如此清晰,眼中的光彩覆了一层沉寂,曾经在闺房之中被太宗唤为“玉儿”的容颜显得那样憔悴与沧桑。
在她的眼中,东珠看到了与祖母穆库什很相似的神情。
光华背后的悲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