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丸子从袖中取出一根烤肉用铁钎子,发觉刺不破宿千行芙蓉石似的脊背,又改换成了一把镶着灵石的打花刀——这是她在道统之争时,从落月宗那里忽悠来的。
宿千行匍匐在地,看不见宋丸子一道扎在她自己胸口,放出了心头血,只闻着一股血腥之气,又有滚烫的东西滴在了他的后背上。
然后才是第一刀,刺在了他魄户穴上。
“啊!”
“别乱叫。”
以自己的心头之血为引,宋丸子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在宿千行的背上刻下了一个阵法。
“你认识归舟道人,也知道星辰阵师,知不知道有个阵法叫锁魂阵?”
趴在宿千行的身上,附在他耳边,宋丸子如此说道。
她的嘴唇因为放血的缘故极为苍白,她的眼睛却很亮,说出来的话带着说不出的狠意。
“你的身上被我刻下了这个阵法,脊背大穴皆成了我的阵旗,膏肓,魂门二穴是我阵眼,从今以后,你的命便在我手里,另外,我痛一分,你便能痛十分,我要是死了,你也再不能活。”
本已经有些习惯丹田之中痛楚的宿千行顿觉心口剧痛,丹田中的煞气消弭之痛中又多了些碎裂的疼痛。
站起身,宋丸子不管这一地的狼藉,倒掉了煮过宿千行的水,又刷了刷锅,便背着大锅走出了偏殿。
“呼——好疼好疼。”
捂着胸口上已经看不见伤口的位置,宋丸子终于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那周身的疼痛让她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什么煮了魔婴,她要是有那本事,早被沈师父一刀砍断在案板上了,有人吃人,不代表食修之道也将人做食材,也只有宿千行这样做惯了坏事的人才会信以为真。
轻轻掐动手诀,那趴在地上的宿千行身上又疼了几分。
所谓的“锁魂阵”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这阵是以魄户入魂门出,在宿千行的身上刻下了一个幻阵罢了,宋丸子可以引动这阵法让宿千行疼痛难忍,却不会有什么伤身赔命之效。归根结底,她自己不能离开苍梧身处,那就得多忽悠些好处。
宿千行所说的造化藤的根茎她要,五行修炼之法她要,关于她师父的消息,她也要。
装了半天丧心病狂女魔头的宋丸子揉了揉脸,坐在地上休息了半晌,又刷了两遍锅,才在锅中下了些飞云谷,待到粥熬出香气,又在里下了两片肉、一把菜,煮成了点稠稠的菜肉粥。
提起一口气,女宿端着一碗粥走进了偏殿里。
那声震无争界的魔修仍趴在地上,雪白的脊背上是刺目的血色阵法,一身红裙萎败,乌黑的长发早就四下乱着摊开去,真是被蹂躏得极惨。
“起来喝点热粥吧。”
乱发之中,宿千行看着宋丸子那眉目含笑再和气不过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冷。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丸子:我是不是应该去隔壁找个叫桑杉的人收拾收拾准备出道比较好?
第74章 归舟
那些祛煞气之物对宿千行的伤害远超过他自己的预估,不仅元婴不稳, 就连经脉和多处重穴都受了重创, 想要调息疗伤, 却连引天地煞气入体都十分吃力。
宋丸子这人疯起来真的是神鬼皆怕, 可疯过了之后也知道收尾, 比如眼下她就将宿千行的储物袋都收了起来, 虽然以她的能力不可能将之打开,也勉强能更安心一些。
宿千行足足调养了三个月。
前两个月, 他彻底算是个废人,只能躺在床上任由那个害他到了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来“照顾”他。所谓的照顾, 就是那个家伙每天做点儿好吃的,顺便分他一份儿。
食材的精细粗野之类他自然都不敢再挑了,接过碗的时候还知道说一声谢谢, 这些对他来说那都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脸上的粉和口脂早在锅里被煮掉了, 露出的脸庞比擦粉的时候更粉嫩些,仍是一双摄魂眸, 一张勾魂嘴, 穿着白色的中衣, 宿千行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另有一种鸿雁折翼的脆弱之美。
可惜赏这美景的是宋丸子这个厨子, 她不仅不知道欣赏这世间难得的绝色, 还时刻揣摩着宿千行的心思,每隔个一时半刻,就让他这儿疼一疼, 那儿疼一疼,好叫他别忘了那条小命还握在自己手里。
这般屋漏偏逢连夜雨式的调养实在是让宿千行吃够了苦头,他早些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摧折的,可万万没想到,虚活八百岁,竟然在宋丸子的这个不足百岁的黄毛丫头手里栽了跟头,也不知如何能爬出来。
长日无聊,宋丸子除了做饭、研究造化椒等各种灵材之外,还会找宿千行闲聊。
“……那暴君听说远古有炮烙之刑,觉得有趣,当即让人烧红了一根铜柱子将自己的一个侍从贴在上面,焦糊味儿里,他犹觉得不足,便又用铁丝制成铁梳子,烤一烤,梳一梳,肉丝横飞,血流满地,人成白骨……”*
躺在床上的宿千行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吃下去的青菜炒肉丝梗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你猜着暴君是怎么死的?”
宿千行轻声说:“造下如此杀业,此人必是亡国之君,死于刀枪之下。”
“不。”
宋丸子摇摇头,正在择着菜叶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对宿千行很和气地笑着说:“这个暴君有一日对一个厨子说要杀了他,那厨子就趁他喝醉,砍了他的头。”
宿千行半晌不语,折腾一个厨子是他这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杀了暴君的厨子也不过是一菜刀的买卖,当机立断,自己面前这个呢?
那双含着烟藏着水似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宋丸子的那双手。
当日,这一双手往他嘴里狂塞恶臭无比的臭豆腐,还用刺瓜往里面捣,也是这双手把自己扔进了锅里,险险就把自己变成了一锅炖汤,还是这双手,撕开了自己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上刻下了阵法……
她不止有杀人刀,还有吃人的心,也有恫吓人心的手段,自己着实比那故事中的暴君还惨!
眼见着宿千行愣愣地出神儿,宋丸子手指轻动,状似不经意地摘下两片干枯的草叶,病弱的元婴大能立时闷哼了一声,仿佛又有哪处遭受了重创。
“归舟道友谦谦君子,如何会有你这么一个……徒弟!”丧心病狂四个字,他硬是没敢说出口,
宋丸子垂着眼睛慢声说:“我不是归舟道人的徒弟,只是认识他徒弟而已。”
死了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