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尘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蛇,一见到那物,便是头皮发麻,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一屁股瘫在地上,动也动不了了,惊恐的瞪大双眼,额上冷汗涔涔,面色如同死灰。
草丛里的青蛙受了惊吓,一个乱窜,跳进他袖袍,顺着手臂一个劲儿地往里钻,陡然一种光滑溜溜地冰凉软物在身子各处游走乱窜,慕千尘的脸色已然僵硬惨白,嘴角抽搐着,翕动着,却是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千尘!”
有人在叫他,好好听的声音,是师傅么?
慕千尘颤微微地转动眼珠子,陡然瞧见风青桐,“腾”地翻身站起,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失声大喊:“师傅救我,师傅救我,有蛇,有蛇,好可怕,好可怕。”
风青桐竟不恼,凭他抱着,浅浅一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还这般怕蛇。”眼波微微一转,瞧见那只从他领子里钻出来的青蛙,淡淡道:“只不过是只青蛙而已。”凝视着,慢慢伸出手去,那物“呱呱”叫了两声,竟然蹦上去,蹲在他掌心,栖定。
慕千尘怯生生地,一点点地睁开眼,半眯着,模糊糊地瞧见了蛙大爷,咬咬牙,一把抓住,攥在手里,恶狠狠地道:“我要将你满门抄斩。”
回过头来,见风青桐转身走了,笑眯眯地道:“应该给你加官进爵才对,蛙大爷。”说罢,擦了擦额头的汗,抱起冰弦琴,兔子似的窜上前,蹦蹦哒哒地跟在他身后。
阮淳儿一脸木然,讷讷道:“殿下装得可真像,奴才都还没去抓蛇,殿下也能吓成这样,真是绝了。”脸色突然一僵,只觉脖子后方冷嗖嗖的,寒气逼人,颤微微地偏过头去,斜眼一睨,瞧见那条青竹蛇半截身子都吊了下来,脸孔骤然扭曲,惊声尖叫:“蛇,蛇,救命,救命啊。”
书斋内。
风青桐与慕千尘席地而坐,静默无言。
取黑鸢尾、冰灯玉露、蟾蜍百合各一株,加之春雨一碗、秋露百滴、冬霜少许以小火熬上半日,便成一壶清浅浓香的“寒玉”。
寄奴焚了香,恭恭敬敬地为慕千尘与风青桐斟好茶,悄然退去。回廊那头,阮淳儿气喘不迭的奔过来,寄奴远远瞧见了,冷冷一哼,径自走了。
慕千尘执盏浅啜,暗香盈齿,幽然入喉,如春雪消融,散入心脾,沁透;这“寒玉”,若非凡间臻品,便是天宫仙茶了。慕千尘连饮数盏,意犹未尽,风青桐淡扫他一眼:“当真渴了不是。”
慕千尘嘿嘿一笑,“师傅泡的茶,就是和别人的不一样。”
风青桐薄唇微启,逸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眸间,敛去,不语。
慕千尘兀自想起方才他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推开他,这么说来……?如是想着,试探性的问:“师傅,你还生不生我的气啊?”
风青桐微怔,不答,只道:“为师罚你将《卫风.硕人》篇抄写一百遍,你可服气?”
慕千尘连连点头,“千尘以后,都听师傅的。”微顿,急急道:“除了床帏之事。”言语间,便是那份倨傲的犟,痴痴的傻,宛如弱水三千潺潺流过那张犹带稚气的脸,留下一心一意一瓢认真。
风青桐有那么一刻地失神,旋即敛住,陡转话锋:“今日前来,可是又有刁钻古怪的问题?”
慕千尘浅笑,早有一丝难掩的欣喜跃上眉梢,仔细摸出琴谱,温言道:“千尘今日,想跟师傅学曲,不想习文。”
“学曲?”
风青桐接过琴谱,慢慢展开,淡扫,惊讶而喜:“这《绿绮霓裳曲》为师甚是喜欢,但翻遍古籍也没寻着个出处,你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慕千尘怔住了,喜极忘言,嘴唇翕动着,半晌吱不出个声儿。
师傅说那《绿绮霓裳曲》他甚是喜欢,他就只是那么淡淡地一扫,那曲、那调皆已了然于心了么?可师傅怎会去寻这曲子的出处?糟了!难不成自己在谱曲的时候,自然无隙的借鉴了哪位前辈的曲调却浑然不知?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剽窃;不行不行,还是不要告诉师傅这《绿绮霓裳曲》是自己写给他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