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宥娘眼角一抽,这是明晃晃的暗骂六郎无能,都打在脸上了,还不还嘴就不是她了,“公子冲着这天下来的,要真悲天悯人,就该此时带着人回山里去。”
公子珣听到这话却是笑了,也不回话,只等温宥娘走了,才与自己儿子阿蔓道:“你看,父亲为你寻的这个师傅。就连一个父不明的下人,她都听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的话。你拜她为师,以后她也会处处护着你。”
阿蔓却是道:“可是六郎现在已经是将军了,不是下人。”
公子珣摸着阿蔓的头,“可六郎还是官奴之身,只要她站出来说一句,六郎就不是将军了。”
阿蔓对朝廷上的事情还不算多明白,却是为温宥娘说话,“师傅不是那样的人!”
公子珣微微一笑,“是啊。她不是那样的人。”
*********
如温宥娘所料,小公爷带着五万大军才走到一大半,京城就得了消息。
这时皇帝还不知晓南面戚家与薛九已经反了,只咬着牙道:“五万大军都走到了半途,朕才得了信儿!当地刺史与各地县令是做甚用的?”
兵部侍郎只埋着头并不说话,京中内外总共只有一万余兵马,虽操练得多,然少有实战,跟盛国公手下的练家子完全不能相比。皇帝有时间骂那些世家出身素来爱看热闹的刺史,和只管政务的县令,还不如想想如今该如何处置才是。
兵部尚书立在一旁,还在火上浇油,“请陛下早做决断。”
“朕做什么决断?有什么决议让朕断的?”皇帝拍着桌子怒道。
从消息传到皇宫,皇帝当即将兵部尚书与侍郎及几位重臣招入宫中,可到如今已两个时辰过去,竟是无一人拿出个主意来,却是要他做出决断。
“京中只一万兵马,难敌五万强兵。还请陛下将运河一带驻军调往前线,抵御反贼。”也不管皇帝有多急,兵部尚书只不紧不慢的道。
皇帝其实最开始想到的是在南面的薛伯爷,然而又想到戚家如今在南面已掌握半数兵权,又是薛家女婿,又恐请神容易送神难,只得咽下不提。
在御书房的诸位大臣,恐心中想法与皇帝一样,也不曾说出要薛伯爷回京救驾的话。
如今看来,也就兵部尚书之言可行,先将那五万大军拦住了,免得被兵临城下。
“准。”皇帝道。
见者下面的臣子们又开始一言不语,皇帝少不得自己拿主意,“八百里加急给诸州刺史,回京护驾!”
皇帝这话一说,兵部侍郎却是有话说了,“陛下,此事恐不妥!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呀!”
“那爱卿有何高见?”皇帝暗中咬牙,面上却只得和善得不能再和善。
兵部基本把控在世家手中,皇帝还指望着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两家的部曲能上前线挡住北面的反贼。
因此对着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却是半点不敢责骂的,只怕两人一甩挑子不干了,北面那五万大军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兵部侍郎道:“孟氏、胡氏两家恐是不行。”
京中之前的那一场□□,此时尚能闻到血腥之味,虽明面上是大皇子带着盛国公反了,然而实际上是什么,位于权势中心的人谁心中不清楚。
皇帝要杀自己的儿子,孝道逼下来谁也拦不住。只皇帝连自己儿子都下得这般狠手的做法,却是让许多世家的想起了先帝时谢氏之事,顿时对当今的那份子忠心也都淡了,只不冷不热的在一边看着。
看着皇帝被五万叛军吓得仓皇无措,看着皇帝一步一步开始后悔大皇子造反一事。
孟氏死了太子妃与三个带着血脉的太孙,太子妃还血溅闻天鼓,当众指责当今挑起两子相争,要说这天下的民意,恐怕此时就京中最为不平。
胡氏宗主在宫变当日受惊而亡,又自缢了一个皇后,对着皇帝的安抚嗤之以鼻,转身离了京城,自是对皇帝有了怨怼。
这两家要是得了圣旨救驾,就算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此时的爱好是看皇帝自己作死,也没想过让对方这么容易就带着兵马进京。
这两家,是绝不不行的。
皇帝当然也知晓,点头道:“孟氏、胡氏免。”
十三州,孟氏占据一州,云州如今也算得在戚薛两家手中,锦州还陷在与南宁的战事中,北面盛国公余孽已占据两州。剩下能调动的,也仅有七个州。
“闽州乃在王氏治下,王氏已多年不再理事,恐也借兵不行。”兵部尚书突然开口道。
闽州自王氏迁徙去后,与其他州的刺史三五年一换不同,闽州的刺史之位这些年就没有再变过。二十余年下来,依旧是当年那一个王家子。下面县令虽由京中调派,然而州下各县,县令之职也基本由世家子担任,庶族官员在其中多被排挤,时任不长。
整个闽州若说还是大隆国土,也只在每年无天灾时,两季定时送往京中的赋税堪堪可证明。
至于闽州刺史,却是一次都不曾回过京城述职,说闽州乃国中国也没错。
皇帝此时才想起王氏这一桩来,又是一阵头疼欲裂。王氏有今日,也乃先皇当年作的孽,然也与他有着极大的干系。
只那些旧事,皇帝从不曾与人言,到今日又被人提醒着想起来,心中也是暗恨。
生为帝王,没谁忍得下这异姓国中国,还半点不肯将他放在眼里。可王氏当年远退闽州,闽州刺史需得王氏子,乃是先帝所定。
自然,最为关键的缘由,乃是皇室有把柄在王氏之手。
王氏虽远遁闽州,然而在世家当中的威望尚在,皇帝就算想收拾王氏,却也想在先把胡氏与盛国公一系解决了,再对王氏出手。
只到了那时,就王氏抛出当年有些东西出来,因世家势力被削弱不小,皇室也不会再那般惧怕王氏。
只如今这状况,皇帝也只得叹道:“只将圣旨发出。”愿不愿来,就王氏自己之事了。
总归还有六州兵马可用,六州官兵六万,各自世家的部曲两万余,加起来亦有八万,再加上运河一带的驻军,十万有余,当是能挡住那五万铁骑。
皇帝这般决意,诸重臣自然复议,只将领兵之人为谁争议了几分就散了场。
因此时宫中已落了锁,庶族官员大多选择留宿外宫各部休憩之处。
只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因自持世家出身,讲究规矩,不愿随意夜宿皇宫,而经过层层身份查证,终于在一个半多两个时辰后离开了皇宫。